傍晚。

一只青蛙玩偶游走在繁華廣場上。

他胸前掛著二維碼吊牌，背在身后的手上提著一串五顏六色的青蛙氣球，步伐吊兒郎當，看著很是囂張。

不過倒是吸人眼球，引得很多人搭訕。

“癩疙寶，要不要合拍個短視頻？”

“你是男蛙女蛙，摘了頭套看看？”

“蛙蛙你會不會跳舞？”

“嘿青蛙！”

“……”

但青蛙的態度和他的走路姿勢一樣，都很不禮貌。

無論是來搭訕的，還是來敬禮的，他只會把青蛙氣球和二維碼懟到人臉上。

買？

給你拿一個。

不買？

氣球撤回，比個中指，轉身就走。

時間久了，人們仿佛都能在他的身上看到幾個大字——

“不花錢，別來沾邊！”

……

許久。

“呼……”

陳樂拿著剩下幾只氣球的桿子，在廣場邊找了個大石球坐下。

“咦，樂哥，是你嗎？”不遠處，一個正在收攤的小販試探問道。

陳樂控制青蛙腦袋點了點頭。

小販是個十分消瘦的少年，他注意到陳樂手里的桿子，問：“今天賣的怎么樣？”

“還行……”陳樂悶悶的說著，先從青蛙腦袋里拿出兩瓶水放在懷里，然后有點吃力的摘下頭套，露出熱的冒煙的腦袋。

被汗水浸濕的凌亂碎發貼在額前，略顯稚嫩的臉龐通紅通紅，滿頭滿臉都是汗。

他喘著粗氣道：“但是碰到城管了。”

“這，”少年露出十分同情的表情：“好慘。”

“還行吧。”

陳樂咧了咧嘴，把水遞給少年一瓶，自己擰開一瓶，仰頭“噸噸噸”一口氣喝下大半。

抹了下嘴，道：“氣球又沒幾個錢，主要還是短視頻，賺的比這多。”

“……真好。”

“嗯，嗯，你這賣的怎么樣啊？”

“哎，就那樣唄。”

少年微微嘆息，然后繼續收攤。

陳樂看著那些被收進小推車里的各種玩具、掛飾、小工具等網紅小玩意，一包一包的，“庫存感”滿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翹起二郎蛙腿琢磨起來：“看來之前給你打的廣告效果不太好啊……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額。”少年動作一頓：“樂哥，真不用這么麻煩的。”

“不用么？”陳樂愣了愣，勸慰道：“現在地攤競爭也很大的，總不能光悶頭賣吧……哎，要不我帶你拍短視頻吧？你負責拍，我負責想段子和運營，肯定比這賺得多。”

“樂哥。”少年轉過身來，黝黑臉上幾分復雜：“我這樣就挺好的，我還要上學，照顧奶奶，就空閑時候出來擺擺攤，能維持生活就已經足夠了。”

“額，好吧。”

陳樂放下了二郎腿，不再言語。

少年轉過身去繼續收拾攤子，陳樂看了看他瘦弱的背影，又喝了一口水，轉頭看向遠處依舊繁華的廣場。

一雙清明的眼中倒映出遠處的絢爛燈火霓虹，以及近處的人流車行，在如此喧囂中，他突然有些惆悵：“其他穿越者到底是怎么玩的，為什么到我這連個小攤販都忽悠不動……”

“什么？”少年沒聽清，回頭狐疑的看了看，見陳樂擺手說沒什么后，便禮貌的笑笑：“那，樂哥謝謝你的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OK。”

點了點頭，陳樂略微后仰的坐在石球上，一邊慢悠悠的喝著水，一邊看對方離開。

咕嚕嚕。

少年推著小推車漸漸遠去，步伐一瘸一拐，很明顯腿腳不好。

陳樂嘆了口氣。

幾天前，因為天氣太熱，他在玩偶服里差點熱昏過去時，少年幫了他一把。

所以，他真的很感激對方，時不時會給買瓶水什么的，沒事還幫著吆喝吆喝，打打廣告。

陳樂覺得，這是他應該做的。

但對方好像并不領情……

不過他對這個結果也不是完全沒有預料。

不只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缺少說服力。

還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都有問題……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十二年了，剛來的時候才五歲。

他抄過歌，寫過書，當過電商，炒過股。

憑借自己兩世經驗和前瞻的目光，涉及過很多領域。

但離譜的是，全部失敗了……

就很不可思議。

而后戰場失意，情場也失意。

整整十二年，他愣是沒有交到一個朋友，和家人也相處的極差。

無論怎么對人友好，怎么掏心掏肺，別人就是連句話都不愿跟他多說。

很他嗎離譜吧！

他承認自己情商不算高，但也不是個誰都討厭的巨嬰啊？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說他沒能力干啥啥不行他都忍了，憑什么搞的好像，他欠這些人似的？

“……咕嚕。”

咽下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陳樂回過了神來。

少年早已消失在遠處，周圍人來人往，他穿著玩偶服坐在石球上，顯得十分突兀。

他看著手里攥著的礦泉水瓶，又坐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撿起地上的青蛙腦袋，起身準備離開。

“咳……”

但不知怎么，他突然感覺喉嚨發癢，似乎是嗆到了，沒忍住咳了出來。

“咳咳咳……”

他捂著嘴咳了半天才止住。

然后一抬手，他看到了玩偶服的青蛙手掌上的鮮紅血跡，這讓他瞳孔微縮。

啊？咳血了？

沒給他更多思考的機會，他腦袋突然開始劇烈的嗡鳴，一股暈麻的感覺從脊柱往上升起，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重影。

眩暈感襲來，他甚至來不及重新坐回石球，就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同時感覺嘴里、鼻間都有熱流涌出……

眼前發黑，耳邊嗡嗡響個不停。

好半天，渾身的不適才稍有緩解，這時陳樂聽到面前依稀傳來了一個女聲：

“你還好嗎？”

“……”

陳樂慢慢緩過神來，品嘗到了嘴里的腥咸，眼前的人影也漸漸清晰。

這是一個身著黑裙的女孩子，很漂亮，長發披肩，面容婉約如遠山秀水。

她蹲在陳樂身前，手里拿著幾張濕巾，一邊按壓他的人中，一邊幫他擦拭著臉。

陳樂大腦有些空白。

他看到了不遠外還有不少人來人往，有的駐足觀看，有的拍照議論，有的看都不看過來，根本熟視無睹，對比起來，眼前少女的眼眸是那么清澈動人。

“你……”他心亂如麻，反應過來后艱難抬手接過那帶著酒精味的濕巾，說道：“不用，不用，我沒事。”

然后手撐著地就要爬起。

少女站起，朝他伸出了手。

“……”

這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纖細修長，骨節玲瓏精致。

“……”

陳樂張了張嘴，喉嚨中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一個人太長時間沒有得到過他人的善意，那么只要突如其來的，很小很細微的恩惠就能輕易擊潰這個人的心理防線。

之前那個少年是，眼前的少女也是。

他似乎已經有了一種不太健康的心理缺陷。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把眼前的這一幕記在了心里——在他最落魄，最無助的這一刻，一個穿黑裙子的少女，朝他伸出了援手。

（這也許就是救贖吧。）

在陳樂將自己滑稽的青蛙爪子伸向對方白嫩柔軟的手掌上時，他心中如此想到。

可是……

這樣的想法剛在他腦中僅僅只出現了一秒，就在他抓住對方手掌的那一刻——

【叮！】

他眼前出現了幾行文字：

【選擇一：“滾遠點，不需要你多管閑事！”完成獎勵20000元】

【選擇二：碰瓷！讓她知道社會的險惡！完成獎勵50000元】

【選擇三：抱住她！親她，摸她，給予她熾熱的愛意……完成獎勵100000元】

【完成選擇可根據難度獲得特殊獎勵1—3份，未完成選擇獲得隨機病癥懲罰一小時。】

“……”

陳樂呆滯的看著這些文字，剛剛被暖意滋養的心臟仿若停滯，然后漸漸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