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被殺就會死。

蘇游用紙巾擦了擦指尖的血。

好多蚊子哼哼。他饒有興味地蹲下身，看向沙漠中呆滯的姜可諾。

哈哈哈，傻了吧，想不到是老子一根手指救了你吧。

危機解除，望著螞蟻大的青梅，他壞笑一聲，點中了快門按鈕。

“咔嚓”，姜可諾的狼狽模樣被他定格在手機里。

他的手機里存了不少姜可諾的丑照，專門建了個相冊保存，時間跨度好幾年，當然，姜可諾也沒少存他的，兩個人手里都有對方的把柄。

欣賞了一會兒，他見姜可諾長發(fā)板結，一張小臉臟兮兮的，衣服也有破損的痕跡，有些于心不忍，想著能不能把她從小世界里解救出來。

不過他不敢冒險，鬼知道小人能不能適應大人社會。

所以他打算先拿怪物試驗一下。

既然是災難世界，那應該不止有一只怪吧？

怪物也是有爹媽的嘛，呃，也不好說，說不定是自體繁殖。

身為生物系學生，動物解剖是必不可少的實驗，從蚯蚓剖到兔子，從死物剖到活物，神經(jīng)生物學實驗上還剖了不少蟾蜍，課后滿桌血肉狼藉。

所以到現(xiàn)在，他柜子里攢了很多塑膠手套，正好能派上用場。

蘇游翻出手套戴上，將手指插進沙漠里來回扒拉，一時間飛沙走石黃塵飛揚，可憐的小人們躲閃不及，身上落了一層薄薄的沙粒。

找到了！他的手指碰到了東西。

兩根手指一夾，一扯，蒼蠅大小的怪物便懸在了空中。

怪物憤怒地嘶吼，觸手與爪子撓啊撓，就是撓不破蘇游的塑膠手套。

對于橫行慣了的怪物來說，今天是它最恥辱的一天。

平時冒出來嚼個人吃吃，欣賞那些人屁滾尿流的樣子，小日子美得不要不要的。被這么抓起來還是第一次，嗚嗚嗚，它是個沙怪，恐高的哇。

活這么久，怪物第一次品嘗到了無能狂怒的滋味。

小小的也很可愛。蘇游將怪物提出來，還沒好好欣賞欣賞，就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像個泡沫一樣啪地破碎成不可見的東西了。

他猜測小世界的生物無法拿到現(xiàn)實世界來，不能貿(mào)然將姜可諾救出來。

所以接下來的任務顯而易見。

他要幫助姜可諾在怪物出沒的末日世界活下去。

……

怪物被天柱壓死了。

姜可諾好不容易才接受這件事。

對于一個生在春風里的好青年來說，穿越，怪物，神明，坦然接受一連串沖擊需要時間。大學依然是象牙塔，她還沒經(jīng)受過社會毒打呢。

好在蘇游總愛嚇唬她，讓她的心臟變得越發(fā)強大。

然而在她終于平復心情的時候，天空一陣巨響，又降下兩根柱子。

這次是白色的，慘白地像是墻皮，紋理要比之前的天柱細膩多了。依然又粗又壯，直直地插進沙丘里，攪動出狂風肆虐的流沙旋渦。

無數(shù)風沙撲面而來，人們驚叫著四處奔逃，大喊著神明發(fā)怒了，快點逃命啊。

神明因何發(fā)怒？

當然是懲罰他們侍神之心不恭。

阿彌陀佛與哈利路亞吵起來，伸長脖子聲嘶力竭地吐唾沫，紛紛說佛祖（上帝）是因為對方喊錯尊號才生氣的。

你想想，如果是你拯救了別人的性命，結果被救的人卻連你的名字都叫錯，那你心生不滿施加小小的懲罰是很容易理解的。

不過神明真如此小氣么？

不知道，他們也是第一次目睹神跡，沒有經(jīng)驗。

不過以己度人向來是人類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呸！上帝已死！”

“可惡，佛祖壓根不存在！”

“都別爭了，明明是太上老君顯靈……”

“哼哼哼，愚蠢的人類，贊美我主！世界屬于三體！”

幾波人陷入罵戰(zhàn)，叉著腰呸來呸去，堅信他們信仰的才是真神明。

“都別吵了！爭來爭去有意義嗎？”

年過中旬的導演黑著臉站出來，怒斥這群愚人。

“你看看，剛才對抗怪物的時候你們怎么沒有這么英勇？如果神明大人能聽到你我的對話，他會愿意看到我們因為這種愚蠢問題起爭執(zhí)嗎？”

花白頭發(fā)的導演痛心疾首，“愚昧啊愚昧，這破問題有什么好爭的！”

都是劇組成員，被導演吼習慣了，罵戰(zhàn)幾方條件反射地閉嘴。

是啊，當務之急不是內(nèi)訌，君不見古往今來多少大事都毀在自己人手里。

眾志成城，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瞧見噤若寒蟬的幾位，導演很滿意，整了整衣服說，“這樣才對嘛，速速隨我跪拜關二爺……”

這都什么跟什么，還關二爺，姜可諾一臉黑線。

她已經(jīng)知道天上的神明沒有惡意了。

根本不是懲罰，也沒有哪個神的懲罰是濺人一身沙子。

“吶，你們看，神明大人未雨綢繆，只是為我們提前鏟除怪物而已。”

她指著正在上天的、被天柱夾住的怪物，崇拜地歌頌了神明大人的高瞻遠矚，從此，她全身心地成為了不知名神明大人的信徒。

“偉大的神明大人，請允許我姜可諾獻上忠誠。”

自此，蘇游擁有了第一個信徒。

……

“偉大的神明大人，請允許我姜可諾獻上忠誠。”

宿舍里，熟悉的女聲格外清晰。

“什么鬼？”

蘇游的臉色非常怪異，真拿他當神了啊？

“鬼？是您在說話嗎？”造景箱中的長發(fā)少女遲疑抬頭。

四目相對，蘇游驚了一下，下意識后退，但旋即發(fā)現(xiàn)姜可諾看不到他。

小人兒只能看到造景箱里的東西，而他現(xiàn)在在造景箱之外。

當姜可諾“信仰”了他之后，兩個人似乎有了無阻礙溝通的能力，之前仔細聽他倒是能聽到小人說話，但跟蚊子哼哼似的需要仔細分辨，不像現(xiàn)在在耳邊似的清晰。

幸好聲音小，要是跟蛐蛐似的吱哇亂叫，他晚上還怎么睡覺？

玄之又玄的感覺，他不敢大意，調(diào)整嗓音試探性道：

“你親近神，神就必親近你。”

果然與他猜的一樣，姜可諾聽到了他的話，不可思議地瞪著頭頂?shù)奶炜铡?

那是聲音降下，不，神啟降臨的地方！

姜可諾的小臉上情緒混雜，當她知道只有她才能聽到圣言之后，崇敬之情就達到了頂峰，原本灰頭土臉的她身上呈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絕境，怪物，神明。

希望，也許這就是信仰存在的意義。

看到宿敵虔誠激動的模樣，箱外的蘇游樂不可支。

姜可諾啊姜可諾，你也有今天！想笑又不太敢，他辛苦地憋回去。

原本想告知真相的，可……姜可諾叫他神明大人啊。

相識二十年，他什么都見過了，但從來沒見過姜可諾這樣。一時間，種種被暴打的記憶涌上心頭，頗有股唏噓的酸楚意味。

反正短時間無法將姜可諾救出來，叔叔阿姨那邊估計也不擔心，不如……先玩幾天？

他養(yǎng)過魚養(yǎng)過蝦養(yǎng)過蝌蚪，就是沒養(yǎng)過姜可諾，想想心癢難耐。

懷揣某種隱秘心情，蘇游大膽地做出了決定。

不過當務之急是投喂，沙漠酷熱缺水，想必姜可諾很不好過。

“信徒，你且聽著，你是被我選中的傳道者。”

“現(xiàn)在，我要降下甘霖供你們飲用。”

“愿圣光與你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