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市鎮都有酒樓，每個可以長期存在的酒樓，一定都有它的特色。

萬壽樓的特色就是“貴”，無論什么酒菜都至少比別家貴一倍。

人有很多弱點，花錢擺派頭無疑也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所以特別貴的地方，生意總是特別好的。

凌玄背著劍，傅紅雪提著刀，來到萬壽樓外，看到系在門外的馬，忍不住笑了。

凌玄道：“傅大哥，六條腿不過如此嘛?！?

傅紅雪看著熟悉的馬。

萬壽樓里有熟悉的人。

燕南飛從萬壽樓里走出來，看到門外站著的凌玄和傅紅雪，先是一驚，又是苦笑。

都跑到這了，還被追上。

凌玄道：“燕大哥，又見面了?！?

燕南飛道：“哼，你們倒是挺快?！?

每個人都希望擺脫自己的影子，這豈非也正是人類的弱點之一。

他從拴馬石上解開了韁繩。

傅紅雪和凌玄站在對接，看著他。

蒼白的臉，冷漠的眼，漆黑的刀。

這是傅紅雪。

凌玄臉紅潤，稚氣，眼神玩味兒，背著雙劍。

燕南飛笑了。

打馬，馬走。

他還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兩人。

價值千金的馬，只在他一拍手間，就化作了塵土。

千金、萬金、萬萬金，在他眼中又如何？

也只不過是一片塵土。

塵土消散，他才穿過街，走向凌玄與傅紅雪，微笑著道：“你們終于還是追來了?！?

傅紅雪道：“嗯?！?

凌玄得意昂首：“那可不，天生劍體速度還是很快的！”

燕南飛道：“你知道么？你傅大哥想盯住什么人，那個人一定跑不了?！?

凌玄看向傅紅雪，傅紅雪默認。

燕南飛嘆了口氣，道：“幸好我不是女人，否則豈非被盯得死死的，想不嫁都不行?！?

凌玄笑了，燕南飛性子比傅紅雪要好些，傅大哥就是葫蘆，悶葫蘆。

一路走來，兩人也沒說幾句話。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突然露出種奇異的紅暈，紅的可怕，甚至連瞳孔都已因痛苦而收縮。

凌玄默然看向燕南飛。

燕南飛知道說錯話，也閉上了嘴。

三人圍成一圈，站在一家糕餅店的屋檐下。

干枯瘦小的老婆婆，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在買糕餅，還沒走出門，孩子們已吵著要吃糕了。

老婆婆嘴里雖然說“在路上不許吃東西”，還是如凌玄所想，拿出了兩塊糕，分給了孩子。

凌玄道：“不要過來?！?

兩個孩子像沒聽到，爭吵著，搶奪著，靠了過來。

傅紅雪忽然間看向凌玄，冷漠的眼，帶著驚色。

燕南飛吃驚，面容扭曲。

凌玄出了劍。

就一劍。

劍光一閃，似流星劃過天際，轉瞬即逝。

溫潤鮮血噴濺。

濺在傅紅雪身上，燕南飛臉上。

兩顆幼孩的頭飛起，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在問凌玄，為什么拔劍？

老婆婆啜泣，眼里是怨毒。

燕南飛道：“你瘋了！他們是孩子！”

傅紅雪道：“他，不會殺孩子?！?

凌玄收劍，道：“除非是殺人的孩子。”

燕南飛道：“嗯？”

凌玄道：“鬼外婆?！?

老婆婆霍然抬頭，手里拿著機簧釘筒，五毒飛釘。

釘筒黑黝黝，對著燕南飛。

鬼外婆帶著孩子，來殺人。

孩子死了，鬼外婆還活著。

凌玄走上前，道：“你這次運氣不好?！?

鬼外婆疑惑看來。

傅紅雪是不殺女人的，燕南飛的薔薇劍，留不住鬼外婆。

除卻五毒飛釘，鬼外婆還有霹靂子。

攫取生機的一掌，拍出。

鬼外婆瞪大眼睛，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枯槁老人，真的枯了。

燕南飛道：“又是這一掌。”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道：“凌玄你不該殺孩子，是鬼外婆用手段帶走他們，讓他們成為殺人的孩子?！?

黑暗的夜，襁褓中的孩子，干枯瘦小的老婆婆夜半敲門。

傷心的父母，可憐的孩子，該死的老人……

燕南飛又黯然道：“她一定用盡了各種法子，從小就讓那些孩子學會仇恨和罪惡?！?

凌玄道：“我幫他們解脫，我也沒有放過她，不是么？”

燕南飛不否認。

他好奇，凌玄年紀這么小，哪來這么多的見識。

藏蛇的馬鞍，帶孩子的鬼外婆。

他沒發現，一點沒發現。

出手的時候，應該知道，那也比凌玄知道的晚。

燕南飛道：“你發現了？”

傅紅雪道：“嗯?！?

燕南飛道：“什么時候？”

傅紅雪道：“比他晚些?！?

燕南飛又驚了，意外傅紅雪比凌玄知道還晚。

他看不透凌玄，凌玄總能讓他感到驚訝，出乎意外。

怪物的身邊，總是會跟著怪物的。

傅紅雪是，凌玄是，他燕南飛也是。

燕南飛道：“凌玄，你很厲害?！?

凌玄笑著道：“燕大哥，我是天生劍體，我知道兩百二十七種暗殺的法子，當然都是最惡毒、最巧妙的。”

燕南飛驚訝，道：“這么多，我知道三十九種?！?

傅紅雪道：“被暗殺的三十九次。”

燕南飛道：“嗯?！?

凌玄道：“燕大哥，你真厲害，被暗殺三十九次，還能活下來，不過比我還差點！”

燕南飛道：“你的確比我厲害，二百七十種，傅紅雪呢？你知道多少種？”

傅紅雪道：“一樣。”

凌玄道：“跟我知道的是一樣的，二百七十種?！?

二百七十種，一直都是傅紅雪的二百七十種。

凌玄也是從傅紅雪那里，知道的二百七十種。

天生劍體是假的，二百七十種是真的。

不是傅紅雪說的，書上看的。

燕南飛道：“我知道的沒有你們多，但我經歷了三十九種，可是我直到現在還活著?！?

這次閉上嘴的是傅紅雪。

凌玄也一樣。

燕南飛經歷過，還活著。

傅紅雪活著，也經歷過。

凌玄活著，一次沒有經歷。

燕南飛有名，傅紅雪有仇，所以他們經歷過。

凌玄呢？

一無所有。

不，他有一顆變強的心，改變一切的心。

夠了。

也還不夠。

燕南飛已大笑轉身，走入了對街的橫巷。

巷中有高樓，樓上有花香。

什么花的香氣？

是不是薔薇？

凌玄瞪著眼。

那是高樓，也是明月。

高樓之上是明月，高樓之中，是明月心。

第一美人，明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