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公子羽尸體仍然躺在那里。

傅紅雪的身體還在顫抖，毒素在他體內發作，他冷漠的臉一直抽動著。

周婷紅著眼眶，輕撫著傅紅雪的臉，靈動的眼睛深情凝視著心上人。

她是個苦命人，為了活命在花柳巷里靠賣身掙幾錢銀子。

傅紅雪是她遇見的第一個，不侮辱她的男子。

她盡心盡力照顧，也逐漸對傅紅雪產生感情。

傅紅雪因為她，放下手中刀，主動服下毒藥成為誘餌，她就知道，往后她的生命里不能沒有傅紅雪。

等待是煎熬的。

中了毒的人等解藥，更是煎熬的。

凌玄沒有讓傅紅雪煎熬很久，他已拿著解藥走來，給傅紅雪喂下一粒解藥。

傅紅雪靜靜睡了過去，周婷仍然抱著他沒有松手，卻抬起頭不斷對凌玄道謝。

凌玄笑著道：“我與傅大哥是朋友，大嫂不必道謝。”

曾經在鳳凰集外，凌玄曾問傅紅雪，什么時候會停下。

傅紅雪說“死亡就會停下”。

那時傅紅雪還沒有遇見周婷，周婷的出現讓傅紅雪選擇停下，也避免了死亡。

這對傅紅雪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凌玄卻也清楚，傅紅雪停下了，他不能停下。

他看著葉開和路小佳，道：“事情結束了，你們還想見一見我的劍么？現在就可以。”

今夜很快過去，剩下的時間不多。

相聚就會有分離。

等到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自己要走的路。

凌玄也有一條要走的路。

路小佳撇過頭去，拋起一顆花生，用嘴穩穩接住，道：“見什么見，不就是劍么，有什么可見的，你有劍難道我沒有么？不見不見。”

他認可凌玄的劍，才想見凌玄的劍。

與公子羽一戰，他已清楚他的劍與凌玄的劍，相差太大。

見凌玄的劍，是一定會自取其辱的。

凌玄對路小佳的回答并不意外，他殺公子羽的那一劍，已夠路小佳細細回味。

路小佳不見，葉開呢？

凌玄盯向葉開，他沒有正面應對過小李飛刀。

路小佳的劍碰不到公子羽，葉開的飛刀卻斬開公子羽的魍魎面具，已是可以看得出葉開的刀比路小佳的劍要厲害。

葉開雙手抱臂，搖了搖頭：“我的刀不如你的劍，還是不見了。”

他險些死在公子羽斷劍下，凌玄卻給公子羽帶去了死亡，高下立見，何須親眼見凌玄的劍？

那一劍，始終是他無法超越的。

凌玄點點頭，道：“既然你們已不想見，那便作罷，明日我等就要分開，若是往后有需要可隨時差人尋我，作為朋友，我的劍，就是你們的劍。”

他愿意交這幾個朋友，也就愿意用手中劍，去幫這幾位朋友。

路小佳嚼著花生米，笑道：“這話我喜歡，我的劍雖然不如你的劍，但我路小佳交你凌玄這個朋友，若是看得起我，我的劍，就是你的劍。”

凌玄道：“嗯。”

葉開跟著笑道：“傅紅雪睡了過去，我替他一并說了，我和他的刀，就是你的刀。”

凌玄道：“你們會在一塊？”

葉開道：“他已停下，能去的地方只有神刀，我也要回神刀練刀。”

凌玄道：“等我想停下了，我去神刀找你們喝酒。”

葉開道：“不醉不歸！”

路小佳道：“不醉不歸！”

三人言歡，燕南飛卻已將杜十七拉到一邊。

杜十七艷羨看著三人說笑，那可是葉開還有路小佳，凌玄更是比他們二人更強。

燕南飛低聲道：“杜十七，路就到這里了。”

杜十七問道：“啊？”

燕南飛道：“你已不欠我一條命，你可以回去拼命賭了。”

杜十七道：“燕南飛你呢？你要去哪？”

燕南飛道：“我還要繼續走，我換了一條路，我想走到盡頭。”

杜十七道：“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么？”

燕南飛道：“你得問凌玄。”

杜十七道：“嗯？”

燕南飛看了眼不遠處的凌玄，笑著道：“我欠他一條命，他讓我重新做回自己，我想他需要我。”

杜十七恍然，他眉頭擰在一起，蒼白冷漠的臉變得復雜起來。

他在思考，在猶豫，在糾結。

路到這里結束了，前面已沒有路。

要么回頭，從哪來兒，回哪兒去。

他從賭坊一路走到了天龍古剎，也該從天龍古剎繼續回到賭坊。

在賭坊里拼命賭，在城里與登仙樓大老板胡昆拼命不對付。

這是八個膽子八條命，愛拼命的杜十七應該有的樣子。

他的眼睛越過燕南飛，盯著凌玄。

這時候凌玄已拿起腰間的酒葫蘆，與葉開與路小佳說著話，喝著酒。

燕南飛沒有催杜十七，只是靜靜等著。

能跟著到天龍古剎，杜十七已證明是個合格的朋友。

杜十七霍然抬頭，道：“我想跟你走同一條路。”

大路千萬條，人與人之間很難走同一條路。

想要走同一條路，需志同與道合。

燕南飛笑了，笑聲被雨聲掩著，卻也能聽得見。

他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杜十七也笑了。

他等的也是燕南飛這句話。

青龍會自成立以來，一直都存在。

龍首多次更迭，青龍會依舊屹立不倒。

公子羽殺方龍香，凌玄殺公子羽。

青龍會十二個月的堂口，只為青龍會賣命，誰是青龍會的龍首，就為誰賣命。

青龍會的龍首，必須是天下無雙的強者。

天下無雙的強者，身邊的追隨者也一定會跟著天下無雙的強者，揚名天下！

燕南飛與杜十七已走了回去。

凌玄盯著燕南飛，問道：“確定了？”

燕南飛道：“嗯。”

凌玄道：“杜大哥呢？”

杜十七道：“同燕南飛一樣。”

凌玄笑著，點頭道：“很好。”

葉開與路小佳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們已知道是什么情況。

燕南飛和杜十七的選擇，他們不會過問，也不會做一樣的選擇。

雨停了，公子羽的尸身連同過往，一同葬在這座早已無人問津的古剎里。

凌玄已進到一處廂房。

廂房里燈光較暗，香氣在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就撲鼻而來。

芳香，女子的芳香，熟悉的芳香。

床沿坐著兩名美麗的女人，熟悉的女人，較過深淺的女人。

倪慧，明月心。

天上有明月，

明月本無心。

凌玄已走到床沿，將床簾拉下。

木床發出“嘎吱嘎吱”不絕于耳的響聲。

這一刻，明月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