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大廳剩下他獨自一人，沒有人給他上茶，他就喝酒。

摘下腰間酒葫蘆，對影獨酌。

樓上胡昆看著屠青伸出的手，一陣心疼，道：“他看似才十八九歲，為何這么貴？”

屠青道：“我能暗算杜十七，卻不能暗算他，而且他背著雙劍，我冒的險很大，與他年紀無關。”

刺客，于黑暗中行事，趁毫無防備之機。

有詩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詩仙道出刺客精髓。

屠青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暗中出手，趁其不備，一擊必殺，千里遁形。

胡昆緊張道：“這次你無法暗算，還是能有把握殺了他？”

屠青冷道：“我殺人從未失手過！”

胡昆松了口氣：“好，你殺了他，我給你四萬兩。”

屠青道：“先付。”

銀票嶄新，一千兩一張，一共四十張。

屠青一點也不著急，就像個守財奴一樣，用手指沾著口水數了兩遍，然后用方巾整整齊齊包起來，放在腰上系著的錢袋里。

血汗錢總是特別值得珍惜的。

他賺錢是很少流汗的，基本上每次賺錢都會流血。

——別人的血。

血當然比汗更珍貴！

胡昆心疼錢，他揣著空空的手，問道：“你成親了？”

屠青搖搖頭。

胡昆滿臉堆笑，道：“你可以把錢存在我這里，我出你利息，三分！”

屠青又搖搖頭。

胡昆道：“難道你不信任我？”

屠青面無表情，冰冷道：“我只信我自己。”

胡昆閉上了嘴，錢回不來了，再心疼也沒有用。

花出去的錢，要看到回報，才花的值。

他目光盯向樓下的凌玄，心跳忽然加快，手也握緊。

殺人，流血，是他喜歡的。

——看人殺人，看人流血。

多年來能令他興奮的事情已不多，再多的女人也不能，看人殺人，看人流血，已是他唯一還覺著刺激的事情。

馬上就能看到了！

刺客拿錢辦事，屠青是刺客，拿了錢就得辦事。

他要去辦事了。

刺客還能有什么事兒？

殺人，流血。

凌玄收好酒葫蘆，這個世界的低度數美酒，跟飲料甜水沒什么區別，半葫蘆下肚，不見一分醉意。

眸子還是那樣清澈，面色還是那樣正常。

“來了？”他盯著已來到面前的屠青，笑著，“看來你已經成為一個很有錢的人了。”

屠青冷冷道：“你也可以成為很有錢的人。”

凌玄道：“嗯？”

屠青拍了拍腰間錢囊：“我所有的財產，全部都在這里，你拿走了就能成為跟我一樣有錢的人。”

凌玄玩味兒道：“哦？你會給我？”

屠青道：“不會，但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就是你的，你不妨可以試試。”

凌玄道：“你已做好死前的遺囑了，連遺產都安排好了。”

屠青沉默，忽然問道：“你呢？你若被我殺了，你有什么留給我？”

凌玄撓撓頭，滿臉苦惱：“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如果不是在這個世界，或許你可以繼承我的花唄。”

屠青冷冷道：“我不喜歡花，我喜歡錢，我收了買你命的錢，該要你命了。”

凌玄已站起來，笑著道：“提醒你一件事兒，我不止值四萬兩。”

值五萬兩的傅紅雪，都拿不下自己，這樣相比較，自己的命豈非至少值五萬兩？

四萬兩，有些小瞧人了。

屠青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道：“我認為你只值四萬兩，所以我只收四萬兩。”

凌玄攤手：“行，你高興就行，相比較難過，悲愴地去向死亡，高興地迎接死亡，也是好事。”

屠青沒有接話，他閉上了嘴，薄唇像兩片銳利的刀鋒。

兩人面對面站著，互相看著彼此，誰也沒有先動。

等，需要消耗耐心。

殺人是一件需要沉下心的事情。

一刀，一劍，只需一瞬。

沉不住氣，刀會劈歪，劍會刺偏，這樣就無法給人帶來死亡，而會面對死亡。

胡昆在樓上看著，汗水從額頭滴落，兩只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二人，眨都不敢眨一下。

忽然，屠青笑了笑，道：“你很有耐性，我卻是個沒耐性的人，等你動手，等我解開包袱再殺人，我一定會急得要命。”

他終于有了動作，伸出手去解包袱。

誰看都會好奇，這包袱里到底有什么樣的武器。

樓上的胡昆是這樣好奇的。

凌玄卻不是。

他搖了搖頭，道：“何必故弄玄虛？你若真想用包袱里的武器殺人，何須等到此時？你的腰帶，衣袖，衣領，腳尖，里面藏著的武器不能殺人？”

屠青面無表情盯著凌玄，目光冰冷。

他不知道秘密怎么就泄露出去了。

見過他真正殺人武器的，都已經死了。

藏得這么深，看不出絲毫端倪，又是怎么被知道的？

是真，還是詐？

屠青手已放在包袱上，冷冷道：“你知道的是錯的。”

凌玄道：“是么？”

他一笑，屠青突然動了。

放在包袱上的手，還沒有解開包袱，驟然抽離。

屠青已出手。

他殺人的武器與凌玄說的一樣，并不在包袱里。

他全身上下，都是殺人的武器。

“咯！”

機括聲響起。

屠青的腰帶上和衣袖里，已同時飛出七道森然寒光，衣領后巧弩射出三枚弩箭，雙手擲出滿把鐵蓮子，腳尖也蹦出來兩柄尖刀。

暗器發出，他人也躍起，帶著兩柄尖刀的腳連環踢出“拐子鴛鴦腳”。

就這么一剎那間，他已用出了四種致命武器。

他一直不離手，引人注目的包袱，已被他隨手丟到桌子上。

這一著，實在出人意料。

胡昆大吃一驚，覺著先前花的四萬兩銀子，值了！

以包袱引人注意，被點破身上武器，卻不為所動，擺出一副包袱里才是真武器的架勢。

過硬的心理素質，是殺人必備的本事。

屠青在殺人這一方面，毫無疑問是很杰出優秀的。

胡昆心跳更快了，他拳頭握緊，極度的興奮讓他全身上下都止不住地顫抖。

殺人流血。

沒有比這更賞心悅目，更令人興奮的事情了。

仿佛回到十幾歲那年，第一次掙到的銀子，去勾欄里點了個姑娘，那種欲仙欲死的銷魂滋味，讓他欲罷不能，沉迷其中。

他沉迷殺人流血，沉迷看著別人做這件事。

殺人的人正在殺人。

流血的人？

即將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