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道臉上帶著許些風霜之色的靚影，顧先生明顯是一愣，神色之中又是多出了些許追憶。

“玖兒？”

這個名字，也不知道為什么，就這么脫口而出了。

聽到對方直呼出那個稱呼，蘇玖玥的臉上也是流露出點點詫異：

“你……這是記起來了？你認得我？”

“嗯。”

顧先生點了點頭。

“前段時間，那段記憶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那座荒廟我幼時去過，已經廢棄了一百多年了，而那座廟宇的主持，聽我爺爺所說，正是一名姓顧的和尚，所以我敢肯定那不是臆想，而是一個人的記憶。”

還挺聰明的嘛？

既然都已經明白了，那蘇玖玥也就不用彎彎繞繞的了，于是沖著他笑了笑。

“那倒是省事了不少，不用再解釋些什么額外的東西了。”

“那也沒有省事多少……我先重新介紹一下，我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顧夏。”

顧先生對上了蘇玖玥閃爍著的美眸：

“我叫顧冬，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顧……冬嗎？”

她低眼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對著這個教書先生展顏一笑：

“也不知道該說好久不見，還是初次見面，總之你知道的，我是蘇玖玥~”

明明是已經過了百余年，但是對方的容顏沒有發生分毫變化，那不俗的少女容顏，一時讓顧冬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扭過頭，看向院中，孩子們都已經吃完飯跑回家了。

“一直現在這兒說話也不大好，如果玖兒你不介意……可以去我的寒舍坐坐？”

“可以啊~我早都累了~”

……

學堂的附近，聳立著一座十分簡陋的小竹屋，那就是顧冬的居所。

輕輕的推開竹門，顧冬引領著蘇玖玥踏進了那個被低矮籬笆圍著的前院里，然后順手彎腰捉住了這飼養著的一只土雞。

手里提著那還在噗呲噗呲地扇著翅膀的老母雞，顧冬轉頭對蘇玖玥笑道：“有貴客到訪，怎么也得弄頓好的才行。”

蘇玖玥盯著對方手中的那只雞，神情有些復雜。

“你好像……真的和他不大一樣。”

顧冬自然知道對方說的那個“他”是誰。

“他是個不沾葷腥的和尚，我是個正常的書生，那肯定不太一樣。”

他拎著那只可憐的老母雞，頭也不回的向廚房里走去。

蘇玖玥嘆了口氣，看著他的背影，愣了會兒的神，隨后說了一聲：

“抱歉。”

“抱歉什么？”

“抱歉在那年，我沒能回去救下一心為了我的你。”

聞言，顧冬頓住了腳步，回頭瞥了蘇玖玥一眼，只是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你錯了。”

蘇玖玥歪了歪腦袋，眼神中流露出絲絲不解：“什么錯了？”

“你搞錯了一件事情，雖然說，顧夏和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同一個人。但在我看來，我只是顧冬，你要道歉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蘇玖玥想了想，隨后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不過啊，在我看來，你也算是個老朋友了，而且我這破房子，也很久沒有來過客人了，還是招待招待為好，要不然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哼，原來這一次的你這么自來熟的嗎？”

“什么叫這一次的我？我就是我，只是多了點兒顧夏的記憶罷了。”

顧冬一邊抗議著，一邊走進廚房里，里面很快就傳來了咯咯咯的殺雞聲。

真的不一樣了。

聽到廚房里傳來的聲音，蘇玖玥的臉色很是古怪，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后，就隨意的走到了井邊，舀了一勺水洗洗手和臉，隨后便走到院中的小石桌旁坐下等著吃飯了。

等顧冬端上那切好的熱騰騰的雞肉上桌后，坐在桌邊的蘇玖玥拿起筷子噔噔噔地敲著碗邊，催促著：“快點上菜，今天趕了一天的路，我都快餓死了。話說你這鬼地方也真夠偏僻的，我走了好半天路，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顧冬原本不是很在意對方所說的話，但是一聽到那趕了一天的路，他就不由得一怔：“趕路？你是知道了我在這兒？”

“是啊……”

蘇玖玥拿起一只雞腿，一點也不文雅的大快朵頤起來：“每當打聽到一個姓顧的人家，我都會去調查一下，當我從附近的城鎮聽說了你的名字之后，我就那個什么不停蹄來著趕了過來。”

“是馬不停蹄……”

白了對方一眼，顧冬也是握起了筷子，自顧自的夾起了一塊雞肉，好奇的問了一句：

“你這次過來……只是想跟顧夏說一句抱歉？因為這一句抱歉，你找了他的轉世找了那么久？”

“是，也不是吧。”

蘇玖玥的話語有些含糊不清，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忙著吃那個雞腿，還是因為想隱瞞一些什么。

顧冬正想要再度下筷的時候，卻是頓了頓，莫名的感慨道：

“可惜，這種時候，卻沒有一點酒。”

“你喝酒？不過這里為什么會沒酒？”

蘇玖玥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嘟囔著。

“有人過來拜訪，喝一些酒是應該的。沒酒是因為這里比較窮，僅有的糧食都不大夠了，更不可能用來隨便釀酒，太浪費了。”

顧冬正解釋著，卻是突然發現蘇玖玥的神色有些奇怪，還以為對方是不是噎著了，不由得問道：

“怎么了？”

“誒，被你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我身上帶著酒呢！”

說罷，蘇玖玥隨意的把手在桌子上抹了抹，蹭掉了一手油，然后把腰間懸掛的一個酒葫蘆解了下來。

顧冬瞥了那酒葫蘆一眼，問：

“這是……”

“是好東西啦，我從大城市的富家庫房里頭借出來的！”

“借？”

聯想到蘇玖玥的身份，顧冬的嘴角抽了抽：

“當真是借？不是偷？”

“不要說的那么難聽嘛~說借就是借的咯~”

“有借有還，那你要怎么還回去？”

這一句話倒是把蘇玖玥的嘴給堵上了。

她沉默了很久，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打著哈哈，將酒葫蘆遞到顧冬的手里：

“不要在意那么多小細節~來來來，快嘗嘗看。”

“這……”

看著那酒葫蘆的瓶口，顧冬猶豫著，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用過這個酒葫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下口。

看到他在猶豫，蘇玖玥這才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小臉一下變得通紅，慌慌張張的把桌子上的一個石杯子拽了過來，給他倒滿酒——

“你，你快嘗嘗。”

見自己用的是桌上的茶杯，顧冬這才放心的拿了起來，一飲而盡。

“果然好酒！”他感慨著。

咚——

下一秒，顧冬就趴在了桌子上，一動不動。

“……”

蘇玖玥懵了。

她聞了聞自己的那個酒葫蘆，又看了看面前一口就倒的顧冬，嘟囔著：

“這什么酒啊……雖然我沒喝過……但怎么一口就倒了？”

“這……不是酒……是麻沸散……”

顧冬說完了這一句，就徹底的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