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幾天相處，楚陽這才知道，小鐘師傅雖然表面摳門，但實際上已經很大方了。

那家飯館雖然便宜量大，是司機師傅們最愛的地方，但小鐘師傅并不常去，他最常見的操作是，肚子餓了，把車在道邊一停，找一家提供熱水的超市，泡個杯面。

囫圇吃下去之后繼續開車，這一頓飯就湊合完了。

那天因為是第一次見面，小鐘師傅堅持請客，才帶楚陽下了館子。

楚陽吃了這一頓之后，主動提出了要求，希望小鐘師傅不要打破自己的生活規律，該怎樣就怎樣，不必為了他而破費。

小鐘師傅推諉了幾次之后終于同意了，肉眼可見的開心了許多。

到了晚上，楚陽和小鐘師傅一起在房東提供的公共浴室洗澡，一起擠在那一進門就要脫鞋上床的地方，看著直接擺在床上的迷你電視進入夢鄉。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著，楚陽逐漸適應了早班司機的生活。

這期間有遇到蠻不講理直接給差評的顧客，也被顧客臨時取消預約戲耍過，有顧客因為楚陽的存在而給小鐘師傅投訴了。

還遇見了楚陽的粉絲，送給兩人許多好吃的零食，雖然公司有規定不能拿，但是架不住這些人都偷偷塞在后座角落里。

原本以為三個星期就要這樣平淡的度過了，直到這一天出車，接到了一個穿著得體的女乘客。

這位乘客上車的一瞬間，小鐘師傅的身體就是一震。

楚陽詫異地看了一眼。

“……你好，請問你去哪里？”小鐘師傅說話的語氣有些不正常。

那位女乘客也是一愣，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指著導航的手機說：“軟件上有。”

“哦哦。”

這短暫的交流讓楚陽一瞬間嗅到了空氣之中彌漫著的尷尬和不正常。

他從后視鏡看著那名女乘客，女乘客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小鐘師傅。

而小鐘師傅則是目不轉睛的開著車，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女乘客拿起手機開始打起電話來。

“嗯，我最近挺好的，領養了一只小貓咪，起了個名字叫做星星。”

小鐘師傅身體又是一僵。

后視鏡里，楚陽眼尖的看到，那名女乘客的手機屏幕并不是通話界面。

也就是說，這名乘客這通電話根本就沒有打通出去。

她是在自言自語。

或者，是在說給小鐘師傅聽。

“胃病不再犯了，嗯，挺好的，我……我男朋友也對我挺好的。”

說到這里，楚陽觀察到小鐘師傅的眼神閃過一抹黯然。

“他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就是普通人，也沒有房，我倆已經準備領證結婚了……是。”

“沒房怎么了？我喜歡他又不是因為他有房有車，沒房就沒房唄！難道活不下去嗎？”

“反正，不論我家里人怎么反對，我都會嫁給他，他也會娶我，我有勇氣踏出這一步，他也有勇氣接住我，我覺得這就是愛情。”

“我始終沒有變過。”

小鐘師傅吸了一下鼻涕，眼圈有些發紅。

此時趕上堵車，整個車里，只有錄像機在默默記錄著一切，楚陽沉默著，小鐘師傅時不時吸一下鼻涕，這名女乘客就始終在自言自語。

一直到堵車結束，到了地方，這名女乘客的“電話”才打完。

她身體向前傾著，舉起手機掃碼付款，然后笑著對楚陽和小鐘師傅說再見。

“鐘文赫，再見，生日快樂。”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小鐘師傅再也忍不住情緒的崩潰，一個大男人，趴在方向盤上泣不成聲。

楚陽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將車上的紙巾盒往他的旁邊推了推。

過了能有一個多小時，小鐘師傅才緩過神來，情緒也穩定了許多。

他打開車門，靜靜地抽了一根煙。

“讓你見笑了。”

楚陽搖搖頭，“想傾訴一下嗎？如果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畢竟是在錄像。

小鐘師傅頹然一笑，“沒什么，就是……年少輕狂的時候喜歡一個女孩，我倆在一起感情特別好，就是她爸她媽不同意，因為我家沒有房。”

“她說她不介意。”

楚陽想起那個女孩在車上說的話，疑惑道：“這不挺好的嗎？真是很愛你的好姑娘了。”

小鐘師傅沉默著點了點頭。

“我沒娶她，我讓她等我。”

“那時候年輕，總覺得拼一把就能擁有一切，就能打她家人的臉，能風風光光的娶她。”

他吐出一口煙氣，煙霧遮擋住他眸中的淚光與悔恨。

“她等了我四年。”

楚陽嘆了口氣，四年的光陰啊，一個姑娘家愿意相信你，愿意等你，是多么難得的一份真摯感情。

小鐘師傅苦笑一聲，回頭看向楚陽：“你一定以為，我在這四年努力拼搏，最終卻沒能買到房子，把她氣走了，是吧？”

“不是嗎？”楚陽有些疑惑。

“呵呵，那四年她在我身邊，讓我覺得兩個人就算不領證結婚，只是這么一起過也挺好，所以我也并沒有好好努力，我反而更不想結婚了。”

“哪怕她對我說‘咱倆領證吧，沒房子我也愿意嫁給你’，我也沒當回事過，我要的始終是給她一個房子，一個婚禮，等我賺到了再娶她。”

“如果沒賺到呢？”

小鐘師傅輕笑一聲：“那就一輩子這么過……你別這么看著我，我也知道我當初混蛋，這就是我當初的真實想法。”

“所以，她離開我，再正常不過了，我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也配不上她的心甘情愿。”

“分手到現在已經過去十來年了？我想要娶個媳婦，我終于學會攢錢了，但是那個無怨無悔的女孩卻已經有人珍惜了。”

楚陽心里百感交集，最后緩緩吐出一個字來：

“該。”

小鐘笑了。

“誰說不是呢？我就是活該，自己作的，祝她幸福吧。”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小鐘師傅整理了一下心情，拍了拍楚陽的肩膀：“今兒不出車了，我過生日，約了朋友們一起慶祝，走吧！回家準備一下，換一身衣裳。”

楚陽一怔，這才想到那個姑娘臨走的時候說的那句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小鐘師傅。”

“嗯。”

兩個人回到家里，小鐘師傅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套名牌衣裳換好，看了看時間，和等在門口的楚陽一起出發。

兩個人打車去了京城體育館旁邊的一個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