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

趙氏宅院。

夜色深沉。

三更天，龐達掐準生物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他從床上翻身而起，摸著黑起床，走到外面的馬廄，點燈開始給馬拌料。

干草、黍米、精糧，混雜在一起。

讓馬廄內的突厥敦馬，歡快的打了個響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所謂馬無夜草不肥。

馬在夜里吃草，才能長膘。

龐達喂馬之時，心里有些感慨。

趙家馬廄，有著數十匹突厥敦馬。

按照大唐的物價。

每匹突厥敦馬，售價9000文，相當于三頭次健牛。

數十匹馬，價值數百貫！

整個西水鄉，也就趙家有此財力，能養得起如此多的良馬。

喂完馬后。

龐達重新回到房間，上床睡覺。

……

五更天時。

天剛蒙蒙亮。

龐達再次起床喂馬，并拾起掃帚，打掃趙家的宅院。

等到主家快起床時。

他去廚房，幫廚娘燒火做飯。

喂馬，幫院里閑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

八年之前。

他阿耶將他賣到趙宅為仆，當做佃奴。

好在經過多年打拼。

兢兢業業的龐達，從趙家馬倌那里學了養馬技藝，成功從佃農升為馬倌。

佃奴和馬倌，都是趙家的仆人。

但兩者之間，差別很大。

馬倌每月有工錢，和主家同灶。

只是在吃食上差了一些。

主家吃肉，龐達能吃些帶葷腥的湯湯水水，日子比佃奴好過許多。

趙家發跡之后。

龐達每月能吃上好幾次羊肉，以及魚肉兔肉。

如今這年頭，吃肉是件奢侈的事情。

這也使得他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

龐達作為趙家的馬倌，每月能拿200文錢，每年共2400錢。

趙家允許奴仆脫籍。

但需要奴仆給趙家10貫錢的贖身錢。

按照現在的趨勢。

龐達再做五年馬倌，就能脫去奴籍，成為良籍。

屆時，朝廷就會給他100畝農田。

唐朝實行均田制。

每丁永業田20畝，口分田80畝。

只要勤快，龐達就能自力更生，然后娶妻生子，成為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這是他原本制定的人生計劃。

不過就在3月底。

一切迎來新的轉機。

新任族長趙長生，拿出500貫資金，讓衷心的家仆進行訓練，更好的庇佑家族。

不僅如此。

族長還讓一部分家仆，讀書識字，學經商之道。

龐達被主家選中。

每天完成工作后，可以前往家仆學堂，學習如何經商。

現如今，趙家資財萬貫。

趙氏商行，開遍整個江南道，日進斗金。

族長原先的仆人趙德，更是脫去奴籍，搖身一變成為商籍，明面上還是趙氏商行的掌柜。

大唐的社會階級，是士農工商。

商人在世家大族眼里，仍然是賤籍。

但在龐達這些家仆眼里。

商籍，已經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存在！

龐達心里清楚。

想要逆天改命。

必須好好學習經商，今后有望成為趙氏商行某分行的掌柜或賬房，改寫自己的人生。

……

龐達幫廚娘燒火做飯后。

走路前往家仆學堂。

途徑訓練場之時。

上百位身軀強健的家仆，正在舉石鎖、練刀練槍、張弓射箭、學騎馬。

看到這一幕。

龐達眼里帶著一絲羨慕。

若非身材瘦弱，他肯定會成為這些家仆中的一份子。

據說，這些家仆每日都能吃肉，偶爾還能喝酒。

駐足片刻后。

龐達來到家仆學堂。

學堂內，有著數十位家仆。

龐達找了個空位，在書案前盤坐。

書案之上。

堆積著密密麻麻的書籍。

書籍名稱，分別是《周髀算經》、《九章算術》、《海島算經》、《張丘建算經》、《夏侯陽算經》、《五經算術》、《緝古算經》、《綴術》、《五曹算經》、《孫子算經》。

這時，教書的夫子劉復，走了進來。

他見眾人都已到齊，正式開始今天的課堂。

劉復開口道：“近三個月來，老夫教導你們讀書識字。

雖未曾教你們四書五經，但常用字你們已經基本學會。

今日，老夫便正式教你們算經。

你們將書案上的《五曹算經》打開。”

刷刷刷！

整齊劃一的翻書聲響起。

在場眾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成為趙家的家仆。

好不容易遇上讀書識字的機會。

他們都非常珍惜。

劉復講解道：“生人之本，上用天道下分地利，故田曹為首。

《五曹算經》第一卷，教導如何計算田畝。

今有方田，廣從各五十六步，問：為田?何？

答曰：一十三畝奇十六步！

算法其實很簡單。

列田五十六步自相乘，得三千一百三十六步，以畝法除之即得。

而畝法，是二百四十步！”

話音落下。

在場的家仆，有人眼露精光，有人則愁眉不展。

顯然，人與人的算學天賦和領悟能力，各不相同。

劉復繼續說道：“現在我給你們出一題。

今有方田廣從各六十八步。問：為田?何？”

話音落下。

眾人在紙上寫寫畫畫。

同時，他們打起了算盤。

課堂上，龐達率先算出答案。

他站起身說道：“稟夫子，答案是一十九畝奇六十四步！

列田六十八步自相乘，得四千六百二十四步。

再以畝法除之，得一十九畝奇六十四步！”

“善！”

劉復滿意的點點頭。

接下來，他給眾人講解各種題型。

比如，今有弧田，八十步矢五步。問：為田?何？

比如，今有直田，廣八十步從一百九十步。問：為田?何？

比如，今有圭田，從三十步一頭廣二十四步一頭無步。問：為田?何？

比如，今有腰鼓田，從八十二步兩頭各廣三十步中央廣十二步。問：為田?何？

比如，今有簫田，從四十八步一頭廣二十五步一頭廣三十五步。問：為田?何？

比如，今有蛇田頭，廣三十三步胸廣五十七步尾廣十八步從九十二步。問：為田?何？

各種各樣的題型。

隨著劉復的講解。

眾人都恍然大悟。

他們對田畝的算法，有了基本的了解。

課程結束后。

劉復開口道：“今日老夫給你們講解了田曹的一部分內容。

未來的課程，包括兵曹、集曹、倉曹、金曹。

當你們吃透《五曹算經》，就能脫去奴籍，有望趙氏商行某分行的掌柜。

若是將所有算經全部吃透。

你們肯定能考上科舉明算科，成為算術博士，官階從九品下！”

話音落下。

龐達眼前一亮。

學會一本算經，就能脫去奴籍？

學會所有算經的話，還能科舉入仕？

當然，他也清楚。

考上明算科，雖然能被授予官職，卻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

通過進士科或明經科入仕，才是王道！

但趙家讓他們這些家仆，學習算學知識，無疑給了他們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感謝趙家！

感謝族長！

此刻，在龐達眼里，趙家是天下對家仆最好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