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外。

薛九娘快步走著，懷里小心翼翼抱著一卷白紙。

那是李觀棋剛寫的戲本，交由她帶出來。

“要盡快找人，將這戲本演出來……”

回想著李觀棋的話。

薛九娘滿腦子問號。

他想的辦法是……唱戲？

“這戲本里面，藏著什么玄機？”

薛九娘心頭疑惑。

不過，見過方才李觀棋揮毫潑墨的模樣，她選擇相信對方。

詔獄里燈光昏暗，她也看不真楚。

至于眼下。

她也沒工夫細細去看這戲本。

雖然好奇無比。

但輕重緩急，薛九娘還是拎得清的。

趕緊找到演戲本的人才是重點！

“好在，這人倒是不難找。”

薛九娘輕聲自語一句。

她抱著戲本，匆匆朝教坊司趕。

唱戲的人，教坊司就有，而且還不少！

雖然現在，教坊司更像是青樓。

但在百年之前，教坊司可是正兒八經的樂府！

就算是現在。

教坊司中的戲子，身懷技藝的也不在少數。

琴棋書畫，舞曲唱戲，各種都有。

甚至……

實在找不到人，這戲本她也能上臺去唱去演。

畢竟曾經是教坊司花魁。

雖然戲曲不是她最擅長的，但也有涉獵！

不過。

教坊司中，還有專精戲曲的名角！

趕回教坊司，薛九娘一腳都沒歇，抱著書卷就上門了。

穿過重重樓宇，薛九娘停在一間相當富麗的樓閣前。

這是教坊司中最好的那批住處。

之前她是花魁時，也在這里住過一陣。

后來年紀大了些，就搬了出來。

薛九娘拿起門環敲了敲，直接推門進屋。

“呀，姐姐來了？稀客稀客。”

見來人是薛九娘，屋里主人也不惱，笑臉相應。

“好久不見，身體平安，飯否？夜鶯妹子，姐有點事找你幫忙！”

薛九娘吐嚕出一連串寒暄，然后開門見山。

“呃……姐姐但說無妨！”

夜鶯姑娘噎了一下，而后再度展顏。

“我這有一部戲本，妹子能否幫忙找人唱一臺戲？”

薛九娘說著，拍了拍懷里的紙卷。

“……戲本？”

夜鶯姑娘看著薛九娘，面色有些古怪。

同時教坊司出身，毫不夸張地說，她就是聽著對方的盛名長大的。

再加上薛九娘性格脾氣，兩人關系很是融洽。

只不過……沒聽說過對方還會寫戲本啊？

是其他人寫的？她來搭個線，想賣給教坊司？

想到這，夜鶯姑娘頓時明白過來。

“不知姐姐是想賣戲本，還是想這戲本，由妹子我來唱？

要是賣戲本，那自然好說，姐姐拿出手的東西，我就能做主替教坊司要了。

三等的戲本，值紋銀十兩。二等的戲本，值紋銀百兩。一等的戲本，值千兩，姐姐你知道的。

不過……交由誰來唱演，就不是我說了算了，要是那些三等，四等的小妹們唱，分潤恐怕會受點影響。”

夜鶯姑娘斟酌著說道。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

戲曲，教坊司是每天都有在開臺的。

天天開臺，戲本也天天在收。

至于戲本的價格，分兩部分。

一部分是買下戲本時，直接付給對方的錢，幾乎是明碼標價的。

另一部分，則是聽戲的茶水費分潤，相當于分成。

同樣的戲本，唱戲的人越好，自然茶水費就越多。

這也是夜鶯姑娘特意補上最后一句的原因。

要是對方想讓自己登臺，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戲子之間，也分一二三等。

平日里教坊司的戲，都是那些三等，四等的小妹登臺。

能排上二等的，一個月也就登臺個兩三次。

一等的，一年也就登臺三四次。

至于她夜鶯，出道到今天，總共就唱過兩臺戲。

就算她想唱，教坊司也不一定允許！

畢竟，沒那么稀缺了，也就沒那么值錢了。

另一邊。

聽完夜鶯姑娘的話。

薛九娘點了點頭，而后開口。

“嗯，那就拜托妹子了……別的都是其次，主要是越快越好，戲本我帶來了。”

說著，她展開紙卷，數了數頁數，將戲本那幾頁抽出來，又將剩余的紙張小心翼翼卷好。

“嗯……”

夜鶯姑娘愣了下，接過戲本看了起來。

“這也太簡陋了，是剛寫完就直接拿過來了么……”

一邊看。

夜鶯姑娘心頭一邊嘀咕。

她平日看的戲本，哪個不是封裝精美。

怎么會像現在這個，好像墨跡都沒干，有幾個字都快暈開了……

“這值……百兩？十兩？算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不足百兩的，我掏腰包補到百兩就是！”

一邊泛著嘀咕，夜鶯姑娘一邊快速看著。

可看著看著。

她臉色就變了。

很快，她先前的心情，已經盡數被震撼所取代！

她是戲曲出身，從小到大，不是在練唱功，就是在看戲本。

一部戲本好壞，她幾眼就能看清！

“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

夜鶯姑娘心頭震撼，急忙翻到第一頁。

沒見署名，她又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可想而知，還是沒有。

沒找到署名，夜鶯姑娘牙都咬緊了，又從頭開始看戲本內容。

她看得相當仔細，頭一下不帶抬的，眼珠子都快掉紙上了。

而在一旁。

看著面前這一幕，薛九娘總算放了心，手也從胸前放了下來。

本來，她準備對方不滿意，就掏銀子加錢的。

不過看現在這情況，應該是沒問題了。

足足一刻鐘之后。

夜鶯姑娘方才再度抬起頭。

“姐姐，這戲本恐怕……值萬金啊！！”

夜鶯姑娘鄭重說道。

方才，她細細讀了這《秦香蓮》一遍。

光是一遍，夜鶯姑娘就被震撼到了！

雖然這其中故事簡單。

但遣詞造句，唱腔韻律等，才更體現作者功力深厚！

此刻。

夜鶯姑娘甚至懷疑。

這《秦香蓮》的作者，本就是戲曲大家，乃至于是唱戲花魁都不為過！

不然，怎么可能把這唱詞寫得這么恰到好處？

甚至。

光是看著這戲本。

她都能想到，自己唱出這一句“無奈何將羅裙半扯損，帶領著兒和女闖進宮門”時的情感與神態！

雖然她見過的戲本以千來計。

但其中，二三等居多，一等的都不多見。

像《秦香蓮》這樣，一眼就讓她震撼的好戲本，她真的是第一次見！

“這么多？”

薛九娘也嚇了一跳。

不過她也不敢忘了正事。

“那，這戲最早多久能登上臺？”

“按理來說，以這本戲，排演上一年半載都不為過！不過實在著急的話……三日，不，兩日即可！我親自上！”

看出薛九娘著急，夜鶯姑娘直接拍胸脯了。

可旋即，她又眼珠一轉。

“不過，姐姐要答應我……讓我親自拜謝這位大師，寫出這么好戲！”

薛九娘聞言，直接點了點頭。

大師擱詔獄里呢，你快演吧，演得晚真見不著了。

………………

從夜鶯姑娘屋里出來，薛九娘長舒一口氣。

李觀棋交代的兩件事，終于辦完了一件。

至于另一件，卻也與這戲本有關。

“九娘，你盡量尋些大儒、清流，剛正不阿的人，請他們來聽這唱戲！”

“身份越高越好！要是和這駙馬，或是六公主不睦，那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