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降大雪,王和客棧的伙計趕忙抬出門板,將大敞的店門挨個封上。
沒了天光,里頭變得黑咕隆咚的。
在堂中用餐的客人抱怨起來:“掌柜,不點燈讓俺們怎么吃!”
掌柜不耐煩道:“就你們那幾碗面,燈油錢都不夠。”
客人們罵罵咧咧了會便消停了,冷風的呼嘯聲下只剩幾人嗦面的動靜。
這時響起了急促的拍悶聲。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快開門!快開門讓俺進去!!”
砰砰砰、砰砰砰……
伙計聽到獨特的粗獷嗓音,已經知曉來人是誰:“驢娃你給老子輕點,把門板拍壞了你有錢賠嗎!”
門開了,只有一個少年和一頭毛驢。
伙計把人放進來,又把他拎了出去,不讓他牽著毛驢進來。
“去去去,別讓這畜生進來。”
“你這現在也沒人,讓大毛進來礙著誰了嘛。”
“里頭有桌人在吃面,這頭蠢驢進來后屙屎了怎么辦?”
“去去去,你帶著這頭蠢驢候在外邊,不許進來,等你爹賣完貨……”
伙計朝門外張望了一下,沒看到人:“你爹呢?”
“老東西沒來,摔斷腿了。”驢娃索性把毛驢的韁繩交給伙計,“俺今天不是來賣貨的,是來吃大席的!”
“把大毛牽到后院去,給他喂最好的料,一定讓他吃飽了。”
“然后給俺上一桌最好的酒菜,俺今天要在你們這大吃大喝!”
伙計伸手去探驢娃的額頭:“你小子得了失心瘋?”
“你才得了失心瘋。”驢娃拍開手,掏出一串銅錢說:“俺今天給人帶路,人家答應請俺吃十頓酒席。”
他繞過伙計,把錢拍在柜臺上,底氣十足地說:“王掌柜,給俺單獨上一桌酒菜,再備著三桌,俺的雇主很快就來。另外再定四間客房,要連在一起的。”
掌柜借著門口進來的天光看了看銅錢,收了起來,對伙計點了點頭,然后跟這個半大小子閑扯起來。
多是在套話,他想知道什么人出手那么大方。
驢娃一開始就透露了雇主有錢,看著大大咧咧的,實際除了這就沒透露更多信息了。
不說滴水不漏吧,起碼也是個密不透風。
“他奶奶的,憑啥俺們吃面要摸黑,這小子光坐著就有燈伺候!”
“一盞燈十文錢,搶過去就算你們頭上。”
那幾人作勢要去搶燈,掌柜一句話就讓他們重新坐下了。
然后又是幾人的嗦面聲。
沒多久,又有人敲門。
進來了兩男一女,身上都背著樸刀。
其實就是柴刀套了根短桿,用農具卡了宋廷不許民間帶兵器的bug。
“切二斤熟牛肉,兩壇黃酒,再來12碗臊子面。”
幾人自顧自往里走,因為驢娃那里點著燈,很自然的朝那邊走去。
看到穿著比他們還差的半大小子獨自一人吃一桌豐盛的菜肴,幾人相視一笑,竟是直接坐了下去。
“小子,許久不見,混出頭了啊。”
一人攀談著,手上一點也不客氣,扯下一只雞腿就往嘴里送。
另兩人直接把兩盤硬菜端到自己跟前,用手抓著吃。
驢娃根本不認識他們,很是懵逼。
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三人是想強行蹭自己的飯啊!
他第一反應是膽怯,然后是向熟人求救:“掌柜!俺不認識他們!”
“幾位客人,俺店里可不興搶人吃食的事。”
三人不以為然,笑道:“俺們與這小兄弟一見如故,吃頓飯增進增進感情,這事也不許?!”
說著取下樸刀放桌上,有威脅的意味。
“客人,想來你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俺們這了,該有的規矩你不懂嗎?”
“和朋友吃飯壞規矩了?”
“客人,俺們不聾也不瞎,離開那小子。”
客棧的伙計們反應很快,已經帶著后廚的人提著棍棒和刀子過來了。
三人見這架勢,看了眼驢娃,想不通這小子到底什么來頭。
“真他娘的晦氣,什么破驢要五貫錢一頭,這王和鎮也干起殺熟客的勾當了!”
正要退縮作罷的時候,門外傳來的憤憤聲讓他們精神一震。
只見三男一女從外邊進來,看到掌柜伙計拿著家伙事,也是愣了一下。
“怎滴,你們王家人不地道,還不許老子抱怨兩句咯。”
說話的男子絡腮胡,挺魁梧的一個漢子。
定睛一看,原來要對付的不是自個,松了口氣。
可看到導致這局面的是先來這邊的三人,又皺起了眉頭:“咋了你們幾個,怎么跟掌柜干上了?”
那邊三人又說了一遍憋足的說辭,王掌柜則是說:“那小子是俺們山里的人。”
絡腮胡呵斥三人離開驢娃,賠笑道:“俺看這小兄弟挺面善,像俺一故友的兒子。俺們餓幾天了,餓得兩眼昏花,認錯人罷了。誤會、誤會。”
“既然攀山虎都這樣說了,此事便作罷。”
伙計們在掌柜的示意下回歸崗位。
驢娃看著桌上被吃掉大半的三盤菜,滿肚子憋屈。
明明剩下的還夠他吃一頓,可他就是開心不起來。
風雪漸大,那七人吃飽后沒有立即離開,又要了兩壇黃酒議論起事情來。
大抵是他們今后的打算,說是想去江南,卻擔心那邊查得緊撈不到,還擔心被同行排斥。
驢娃一直呆呆坐著,酒菜從先前就一直沒動過,已經完全冷掉甚至結冰了。
那男人已經有三分酒意上頭,借著酒膽又坐了過去,咔咔吃了一塊燉羊肉,戲謔道:“小子,你也不吃,怎的剛才還不許哥哥們吃。”
驢娃忽而回過神,自己不該坐在這里的。
他趕緊把剩菜全扒拉到一個盤子里,想要端走,卻被抓住手搶了過去。
“你……”
驢娃下意識往前臺看去,卻沒看到掌柜和伙計們的身影,話到嘴邊說不出來了。
攀山虎見狀哈哈大笑,從男人手上接過盤子,當下酒菜吃了起來。
驢娃算是明白了,王掌柜也不敢招惹這家伙。
他懊惱自己為什么要坐在那里發愣,低著頭,忍著嘲笑要上樓。
剛想要踏上樓梯,猛地一陣天旋地轉,被人摔在了地上。
那個男人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朝他吐了一口老痰:“他奶奶滴,身上怎么半個子沒有。”
搶不到錢,男人氣得把驢娃的衣服扒光,一腳踢出了客棧。
“小子,先前瞪俺們瞪了多久,你就在這站多久。”
“別想跑,讓俺抓到直接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