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回到鐵匠鋪。

陽光熾烈，樹蔭隨風(fēng)變換形狀。

寧采臣站在院里頻頻往側(cè)房望去。

陳玄芝坐在躺椅翹著二郎腿。

“聶小倩和白菱躲在里面？”

“嗯，我以木板把窗戶封住了。”少年指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窗戶，頗有點自豪感。

封窗就封窗吧。

還搞了個花狀造型。

燕赤霞笑道：“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燕兄，王定風(fēng)怎么說？”

“同意了，今夜戌時一刻前往蘭若寺清剿妖魔。”

陳玄芝喊道：“聶姑娘，蘭若寺內(nèi)還有法力高強的妖魔嗎？”

“回陳公子，蘭若寺內(nèi)除了姥姥，已無其他厲害妖魔了。”

“那便好。”

少年起身，向燕赤霞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你我到南城悄悄看看樹妖本體？”

燕赤霞正有此意：“走。”

不安的寧采臣攔下兩人：“陳兄弟、燕道長，聶姑娘與白姑娘在屋里沒事吧？”

“鬼怪怕日照，躲在屋里正好。”

“有沒有辦法……”

尚未說完。

燕赤霞嗤笑：“寧書生，燕某再說一次，人鬼殊途，望你自知自省。斬殺樹妖后，解掉聶小倩、白菱魂體中的樹種，燕某親自送她們輪回轉(zhuǎn)世。”

寧采臣臉色頓時變得蒼白，欲言又止。

“實話與你說吧，轉(zhuǎn)世輪回的誘惑，比你們打情罵俏大多了。自可問問她們，是繼續(xù)留在人間忍受日蒸月煎的苦難，還是痛痛快快轉(zhuǎn)世。”

道人拍了拍寧采臣肩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寧書生，世上之緣法，如夢幻泡影，看開點。”

“燕道長是道家高真，為何說佛家因果？”

“道理是相通的，燕某又不迂腐，哪家的道理好，便取來用。”

陳玄芝深深看了眼寧采臣：“寧兄，我會與你一道幫聶姑娘報仇雪恨，了卻執(zhí)念。”

“陳兄弟……多，多謝。”他神色低落。

待兩人離開鐵匠鋪。

聶小倩才幽幽道：“小倩來世定為寧公子當(dāng)牛做馬。”

“聶姑娘，當(dāng)真沒有辦法留下嗎？”

白菱道：“有倒是有。”

“白姑娘請說。”寧采臣喜道。

“令姐姐修鬼道，成就鬼仙！可惜鬼道功法難尋……”

寧采臣從希望，迅速轉(zhuǎn)為落寞。

他僅是讀了幾本圣賢書籍的書生，哪有搜羅鬼道功法的本事。

“不知燕道長知不知道鬼道功法。”

白菱又道：“燕道長即便有，亦會選擇送我們輪回。”

“為何？”他不理解。

“世間鬼道功法多殘忍，以生人精血、血肉練功。”

“我……我明白了。”

陳玄芝同樣提起如此問題。

燕赤霞苦笑：“小兄弟有所不知，聶小倩、白菱可修鬼道之法，長留人世，將來說不定有望成就鬼仙。”

“鬼道之法，必嗜殺？”

“正是。”

片刻，燕赤霞又道：“也不盡然，有些鬼道之法，講求采摘月華星光，還是頗為正道的。只是，這般功法，皆被鬼道中的大宗門掌握，我等難窺一貌，更別提找來送予她們了。”

邊走邊聊。

緣于近幾日妖魔攻城。

街上百姓不多，來去之間，更是匆匆。

當(dāng)他們到達(dá)聶小倩所說的地點，躲于小巷探查。

入目所及。

一片平整的土地。

莫說樹妖本體，那棵大榕樹。

周遭一棵樹也沒有。

陳玄芝瞇起眼睛輕笑：“倒算精明，得了消息，立馬走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燕赤霞嘆道。

“豈能是竹籃打水，清剿蘭若寺妖魔，便是一樁收獲。樹妖自己一個，沒了追隨者，難以掀起大風(fēng)大浪。”

“小兄弟說得對。”燕赤霞重整失望心緒。

把這個消息告知聶小倩后。

她的反應(yīng)倒是平平無奇，安靜說道：“姥姥往縣里安插了幾頭妖魔，能得到消息，并不感到奇怪。陳公子、燕道長，接下來該如何？”

陳玄芝笑道：“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我不信樹妖走的遠(yuǎn)。”

即將到戌時。

燕赤霞輕裝上陣。

沒甚可帶的。

倒是陳老頭格外大方，把他腰間的酒葫蘆，灌滿了猴頭酒。

沒了日照。

聶小倩跟寧采臣并肩而立，目送燕赤霞和陳玄芝往斬魔司走去。

此行。

陳玄芝可以不去。

但按照少年說法，如此撿功勞的好事，怎能不趁機薅羊毛？

陳老頭憂心忡忡。

放在幾年前，陳玄芝練就劍術(shù)，不去實戰(zhàn)歷練，他還覺得差點意思。

而今，年紀(jì)大了，一場大病，更是知曉歲月如刮骨刀，感性占據(jù)上風(fēng)，不想孫兒冒險。

寧采臣向陳老頭打聽有關(guān)聶小倩的仇怨。

“你說她的父親是誰？”

“聶恪。”

陳老頭吃驚看著聶小倩，再次問道：“你父親當(dāng)真是聶恪？”

“陳爺爺，小女子已經(jīng)死了，不會在此事上撒謊。”

老頭子嘆道：“本縣縣令原是聶恪，不知什么原因，一家人慘遭毒手，后來，當(dāng)今縣令裘思賢走馬上任，一直當(dāng)?shù)浆F(xiàn)在。”

寧采臣立即問道：“陳爺爺，當(dāng)今縣令和聶恪認(rèn)識嗎？”

“或許認(rèn)識吧，聶恪一家死后，他還寫了篇祭文，傳的滿縣城都是。我現(xiàn)在都記得，祭文情真意切，由私塾的老夫子讀來，使人潸然淚下。也許，僅僅盡了同僚之情。”

聶小倩眉頭緊皺。

白菱道：“姐姐，到縣令家當(dāng)面問問？”

“這段時間妖魔橫行，斬魔司在縣令家中布了陣法。”陳老頭搖頭道，“雖說不知陣法能否傷到你們，還是不要冒險。”

寧采臣認(rèn)真道：“我去。”

聶小倩勸道：“寧公子，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多年，貿(mào)然相詢，或許會引人嫌棄。何況，在我記憶里，家父的朋友寥寥無幾，也不知裘縣令，是不是其中一人。”

“姐姐，我總覺怪異。”

“哪里怪了？”

“姐姐一家遭到殺害，裘思賢便走馬上任，不覺怪異嗎？”

白菱這般一說。

聶小倩頓覺有道理。

世人多忘恩負(fù)義之徒。

難保裘思賢才是幕后真兇，雇人殺害聶小倩一家，他來鳩占鵲巢，成為縣令。

不等聶小倩再言語，忽感睡意。

旋即，意識一空。

白菱亦是這般。

陳老頭和寧采臣眼睜睜看著，她們飄然遠(yuǎn)走，往城北蘭若寺方向而去。

寧采臣大急，趕忙緊追。

另一邊。

斬魔司眾人匯集陳玄芝、燕赤霞。

浩浩蕩蕩奔赴蘭若寺。

今夜彎月。

要讓妖魔喋血，再不襲擾縣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