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白日的熱氣隨著陽光漸隱而消散，街面上落下一層細雪，轉眼又凝成薄冰，濕漉漉的有些反光，被映上一片淡紅。

“醫師笑瞇瞇的，宰起人來手到不慢”

燕武拎著十包藥方，信步走在街道上。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幾乎把百草堂有的藥材和藥方認個遍，最后花了七十兩買下四副藥方，名喚培元湯。

培元湯不是喝的藥湯，而是鍛煉后藥浴，以虎骨草、陽起石為主料，固本培元、養身納氣的效果很好，價錢也很養眼。

一副用七天，四副恰好一個月。單純藥浴，燕武一個月起碼七十兩，這還不算平時吃的藥膳。簡單一算，鏢局一月賺的銀子，剛好夠他用。

“陰氣缺，銀子也缺”

燕武呼了口氣，熱氣剛出口，便變成白霧緩緩散開。他抬頭看了眼金碧輝煌的金玉滿樓，殘陽如血，映得酒樓屋頂赤紅一片。

他站在酒樓的陰影中，朝四周看了一圈，除開酒樓門口，四周都很冷清。他心中思慮許久，一改原本回家的方向，轉身鉆入陰暗巷子中。

循著記憶，他來到金玉滿樓的背面。

原來紅煙巷沒被燒的時候，在金玉滿樓吃的酒足飯飽的客人，會直接順著后院鉆進香氣四溢的巷子，對可憐的姑娘們慷慨解囊。紅煙巷燒掉之后，可能覺得晦氣，酒樓封了后院。

咔嚓...

走在漆黑凌亂的紅煙巷前，入目皆是狼藉，東倒西歪、燒的漆黑的木梁。腳下一層厚厚的灰塵，踩在上面吱嘎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焦味。

甚至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還能看見燒焦的殘缺尸體，可以想象當晚是一場怎樣的大火。

“官府的態度很古怪啊”

燕武打量著焦尸，心念微動。

六名收尸的捕快慘死，一整天街道化為灰燼。衙門潦草清掃一遍后，就再沒來過，不說徹查到底，好歹有個辦案的態度。

一不現場取證，現成燒焦的殘尸置之不理。二不找他的麻煩，尋根溯源。

好像紅煙巷大火、捕快慘死已經結案，成了案牘庫里浩如煙海的疑案之一被束之高閣。

嘎——

一陣老鴰嘶啞的鳴叫將讓他回過神來，他此行是為了調查妖魔的蹤跡。雖說妖魔危險詭異，但它們的陰氣血脈能快速提升實力。

危險和機遇是成正比！

可他一路尋過來，什么也沒發現，好像只是一場普通的火災。

再向前走個十來步，便能出了巷子看到過往的百姓，街面的熱鬧和巷子里的陰暗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燕武失望的搖搖頭，大步朝前走去。在離開巷子的時候，他又不甘心的回頭看去。

死寂一片的紅煙巷，空蕩蕩的一個人影沒有。

風吹過巷口，半扇窗戶摔打作響。

屋檐下新掛的白燈籠左右搖擺，燈籠布上寫著歪歪曲曲的奠字。夜風拂過，燈籠猛地摔落在地，等它靜止下來時，白紙黑字忽然變的血紅。

不知何時，燈籠里滾出一個血紅的布偶，布偶臉蛋染血，模樣猙獰恐怖，似笑非笑的望著燕武，發出詭異的笑聲：

“公子，快來玩啊...”

霎時間，整條巷子活了起來。但見，傾倒的樓墻一點點立起，燒毀的石料木梁迅速重建，青瓦飛回屋頂，每扇窗戶里都伸出一條粉嫩白皙的手臂，挑著大紅燈籠掛上房檐。一時間，女子嬌滴滴的告饒、男人酣暢淋漓的大笑、觥籌交錯的脆響，交織成一張漫天巨網。

聲聲入耳，面面沉心。

夜晚的紅煙巷在燕武眼前展開，好像從沒被燒毀，甚至有女子雪臂招搖，吆喝燕武上來喝茶。

“他媽的……”

燕武瞳孔緊縮，猛地打個寒顫，掉頭便走。約莫出去十多步，嘈雜的聲音自耳邊散去，他再回頭看去。

卻發現巷子里空蕩蕩一片，哪有磨拳擦踵的人群，甚至連詭異布偶都見不到，只有一條野狗游蕩。

再回頭看旁邊，

周圍是三三兩兩的行人，他們神色平靜、腳步急促，根本沒聽到紅煙巷的浪聲浪語，也看不見乾坤倒懸的景象。

陰森，死寂。

冰冷，窒息。

燕武深深的望了一眼，拎著藥方，匯入人流中，迅速遠離。

走在路上，之前的場景止不住翻涌，他回想起二十位鏢師的死相、暴斃的捕快以及無端的大火，忽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迫危機感。

這般想著，已經回到鏢局。

正巧趙伯在指揮鏢師將貨物裝車，燕武便上前打聲招呼。

“趙伯，這批貨送到哪？”

“送到山平城，距離很近，就是這條商路匪患猖獗。老爺在時，整座連山城只有咱敢走這一道....少爺，您這臉.....”

趙伯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來，趕緊從屋里取出銅鏡，焦灼道：“少爺，您這是撞東西了？”

燕武納悶的取過鏡子一照，果然有些不對勁。習武之人精完氣足，最能體現的地方在眼睛，通力武者氣血足、精氣旺，眼睛明亮異常。

而此時，燕武的眼神晦暗、眼袋青黑，像是被吸了精氣似的。

“呵”

燕武望著自己這副尊容，冷笑一聲。

他媽的，老子還沒進去爽呢，只是隔門口看一眼，都要收過路費，好不要臉。

忽的，心頭念起。

小心調轉真火內氣包裹住眼睛，只覺眼球一陣溫熱，同時，好像有什么東西被燒掉似的。

下一刻，燕武只覺脫下一層無名的枷鎖，原本懨懨的精神瞬間昂揚起來。

他再照鏡子，眼睛如同平時一般明亮，眼袋的青黑也消失不見。

真火勁內氣的灼燒，能夠對付妖魔的陰氣。

發現這點，燕武心中大喜。鄭富貴說過，武者無論如何都無法對付妖魔，他一直擔心這玩意是精神側污染，沒有血條的那種。

不是沒法對付，而是手段不對！

燕武心中戾氣大漲，惡狠狠道：“有種今晚來找老子，一定讓你吸個夠”

一瞬間，多日的陰霾散去，他終于找到獵妖的手段。

在這一刻，獵人獵物的身份徹底對調。殺妖魔、奪陰氣、加點真火勁，再殺妖魔，這將是世上最完美的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