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袁宗皋這個人，朱厚熜也不可能度過這今日的大禮議逼宮之事。
他是在最難的時候才想到這點、這人。
袁宗皋出面其實也什么都沒做，他沒有主觀去做他想做的行為..他曲解太后懿旨的動作也是為順著皇帝話而出現的，其本身也只是做到了政治方向上的順應表態。
嘉靖是成功了，也結束了大禮議此時的相逼...可他并沒有真正收回權力，他不過是用魔法打敗了魔法。
你們因禮儀之事相逼，那我也可以用皇名為禮而逼，你們這些臣子還能否認皇帝的意義，繼續不要臉嗎？
適可而止就是政治上的百家默契。
所以這次早朝結果圓滿，但真是不歡而散。
百官起身行禮要離開時，朱厚熜卻笑了笑沒有直接走掉，他反而看向殿內因私事而不好意思起身的谷大用，他是始終尷尬到不知所措啊。
“谷大用，你還在這里趴著干什么？”這個少年皇帝的聲音又讓很多人離開的腳步一頓，全詫異的回頭看來...這皇帝難不成還要做什么？
對方在谷大用面前站著，露出嫌棄的表情問：“難道你要一直在這里惡心朕的視線嗎？”
谷大用又嚇一跳，朝會本結束皇帝就走的嘛，這朱厚熜怎么又回頭來說自己？
他連忙起身，然后想整理自己的丑態..卻又沒法的緊張行禮道：“陛下，陛下！內臣立馬滾，立馬滾啊！”
“哼，看你這司禮監內臣嚇的，你先給朕等一下。”
朱厚熜像是又想到他該做什么，楊廷和也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所有人現在都在意朱厚熜的下一步動作。
他們都能聽到這位少年皇帝的下一句問話，“朕在安陸時就聽過你的名字，迎朕入宮登基時也有你參與...嘖，就當朕少年心性的好奇吧，你能告訴我這天下盛傳的正德年間八虎是什么意思嗎？”
谷大用。
他再一次癱軟在地，依舊是那個極為不可思議的目光看朱厚熜。
他怎么解釋？他能怎么解釋！
難不成就告訴皇帝武宗時期他是八虎之首，是天下人盛傳的閹黨權宦？！
這不是逼著他送死么！
“陛下，八虎，八虎...”谷大用無助的目光看向周圍，楊廷和這時候雙手抱臂，他似乎進入一種打量少帝的樣子...總而言之沒有人能幫他谷大用，也沒有人敢出來幫這位少帝解惑。
“恩？”朱厚熜始終微笑看他，但這個笑容恐怕谷大用一生都不會忘卻，這是堪稱惡魔的表情呀。
“內臣，內臣也不知天下為何有這種傳言。”
“哦？許是那百姓們相傳的謠言，朕看你這司禮監也并不是什么天下人所說的權高貴重人物，你也不是禍亂朝綱的閹黨吧？”
“是是是，內臣怎敢擔這種名，陛下您才是大明的統治者。”谷大用也不傻，他慢慢就回過味了，這會是不停的叩首哭喪道：“八虎什么根本就不存在，這種事就是污蔑啊！”
“是嗎？哈哈。”
朱厚熜是忍不住放聲大笑了，其側頭看到楊廷和考究的目光，他也是無所謂的在笑。
八虎是真的不蠢，失去當初武宗的恩寵，八虎現在什么都不是，面臨的下場只有是被權臣搞死....自己的提示也已經夠明顯了，谷大用啊，你可要跟對人。
轉眼間，這位少年皇帝就回頭帶著陸炳等人要離開奉天殿了。
楊廷和沒走。
或者很多他楊廷和黨派的官員們都沒走，他們眼中的谷大用是也已經意識到了這少帝的真實用意。
毛澄這人忍不住在楊廷和耳畔說話，他小聲道：“嘉靖似乎明白武宗當年的想法...”
楊廷和趕忙揮手讓他別說，目光看著慢行而走的朱厚熜背影。
半響后，連谷大用都連滾帶爬的離開奉天后，他才慢慢開口。
“閹黨從來不得君心，除去老臣那曾經的學生...”
要說一點，楊廷和當初在明孝宗時就為皇太子的朱厚照講讀過。
正德二年，拜東閣大學士，專典誥敕...設法讓權宦劉瑾被誅后就拜少傅兼太子太傅、謹身殿大學士身份。
毛澄自然明白他說的就是武宗當年的做法，八虎其實是他們政治官員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當初為消滅權宦劉瑾的刀。
可滅了劉瑾后，武宗卻出乎他們意料的重用宦臣八虎……
楊廷和最后注視了許久谷大用跪拜的那個地方，他忽地咧嘴一笑。
轉身大步離開時，一句話進眾臣耳里。
“閹黨是可用，但反噬可不是君王能承受的。”
其實也代表著楊廷和明白朱厚熜的小心思了，這個小心思他還認可，但心中卻認為這是玩火自焚。
與此同時。
陸炳也不是傻子，當年在安陸自己這世子兄弟可是教會他不少事，朱厚熜的動作他也能看懂。
可此時注視這個穿著龍袍的少年背影，他因為身份卻再也不能像當年一樣隨意開口諫言了。
嘉靖也并沒有去回頭理會自己這奶兄弟，他的思緒還在他這一步上。
‘如果真的像歷史上那般放棄閹黨，大明可就難了。’
這里不得不提朱厚熜穿越前了解的歷史，天啟時期魏忠賢不死是因為天啟知道他不能死，這大明的國庫匱乏可全靠這閹黨拯救。
崇禎他是蠢，他不懂魏忠賢到九千歲這一步是天啟的放任，他只是愚蠢的覺得自己長兄被太監蠱惑了。
嘉靖是有自己的想法，即使他的心里也從來瞧不起閹黨，但卻知道絕不能真的不去用他們。
八虎可比魏忠賢厲害多了，他們的特點也是魏忠賢比不了的。
“陸炳。”
“臣在。”陸炳立馬行禮，他知道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你說人如果知進退的話，還會容易死嗎？”
“？”陸炳一時間沒懂嘉靖意思，他甚至有點迷茫的看著對方，“陛下，這...應該不容易死吧？”
“呵呵。”
八虎就是懂進退的閹黨，他豈能不用？
不過大禮議雖然短暫結束，可絕不是他朱厚熜放松的時候。
“陸炳，你幫朕一個忙。”
陸炳身旁其他侍衛都是一愣，但也沒人敢多言什么，只是羨慕的目光還是有的。
陸炳這次不楞了，他趕忙問：“陛下請說，臣立刻去辦。”
“等到午膳結束后，立刻出宮去禮部尚書毛澄、內閣首輔楊廷和家中，以朕口諭宣他們進奉天后殿。”
“啊？”
陸炳人傻了!
什么意思？
你們剛才不是因為大禮議鬧翻了嗎，怎么轉過頭來，你這勝利者還要一刻不停的宣他們來尋你？
干什么啊，難道是炫耀？
朱厚熜看到陸炳那呆呆的神情，他不由好笑的拍他肩膀下，“想什么呢？朕讓你干什么你就立馬去干。”
“哦哦哦，臣立馬就去做！”
“不急，等朕吃過午膳后你再去吧。”
朱厚熜的意思是你吃過午飯后再說，他可沒有傻到讓陸炳現在這個小侍衛身份的人直接陪他上桌用膳，但到了飯點就該先吃飯的。
“諾。”
嘉靖始終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他更明白自己到底是個什么定位的皇帝，這大明的天下可不是要鬧到君臣對立局面的時候。
他要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