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索大人，南側軍營急報！馬匹遭到殺戮，搜出來一堆精靈秘劍，要將旅店的人處理掉嗎？”

軍官站在殿門外，神色緊張地撫平了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迎上輔政大臣。

哈索表情木然，停了一下腳步，露出后面跟著的夏佐等人。

“啊這......”

“去把城門打開。”

“啊？可是您下令吊橋五日不得升起......”

“我現在沒在下令？”

“是是是，那今晚跟著您的軍犬和守衛，他們。”

聽到這話，‘哈索’抬了一下眉毛，臉上滿是不耐煩。

“犧牲了，有家人發糧，無家人立碑，別讓我教你這些事！”

說完，他帶著夏佐一行人大步流星地走進宮殿，周圍士兵全都面無表情，沒有一個制止，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不同于夏佐在寢宮單獨覲見那次，一行人直接抵達了會客的禮堂。

輔政大臣推門進去，沒讓任何傳令官通報。

映入眼簾的是一桌豐盛的美食，招待長桌一直延伸到王座的階梯下。

夏佐抬頭，看見澤維萊娜正襟危坐在一個高臺上，她雙腿并攏側在一邊，厚重的袍子黑綠相間，金色紋邊，蓋住身體大部分肌膚，比上次夏佐見她穿的更得體，也更無趣。

她緊閉著雙眼，從表情上看不出情緒，可頭頂上金色的王冠正在劇烈抖動，準確的來說，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一陣一陣的，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

女王的手指緊緊叩死王位，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臉頰僵硬地繃了繃。

貓老大似乎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漫不經心地轉悠著，撥動兩邊儀仗禁衛軍頭盔上的白鷺羽毛。

‘哈索’揮揮手，兩邊的禁軍立刻退下，貓老大不滿地看向他。

而扮演哈索的變形怪，當然感受不到后者的目光，自進來后，他的視線只停留在一個人身上——坐在王位上的女人。

人在面色蒼白的時候，很難在皮膚上見得血管，而男人此刻竟然完美平衡了兩種情況，脖子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澤維萊娜！”他大喝兩遍，“澤維萊娜！”

女王緩緩睜開眼睛，毫無生氣地移動瞳孔，看著王座下的人，低聲嘆著。

“怎么了？內文雷烏什的哈索，我的輔政大人。”她臉上全無表情，“是您的家鄉又鬧饑荒了嗎？”

后者沒有說話，繃著臉指著她。

注意到不止一個人登殿，澤維萊娜突然癱倒在王位上，言語斷斷續續夾雜著嘆息。

“夏佐大師，您也來了啊，看來我的好大臣心急了，您身后......跟的是精靈嗎？這還是王宮第一次有精靈來訪，歡迎。”

女人的精神狀況明顯不太正常，語無倫次道：“不知道和精靈共度良宵是什么滋味，自我床幃上的紳士死后，這事就離我而去了，永久的遠去了。”

夏佐掃視著她的周圍，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但女人今天的氣場不對勁。

或者說，整個城堡都不對勁。

完全陷入了一種自發性的壓抑、悲傷的氛圍中，仿佛有一只大手蓋在眾人頭頂。

他皺眉，試圖安撫女人的情緒。

“陛下，我今天來——”

“哈索大人！”女王突然打斷了他，用尖利又刺耳的聲音叫喊，“你剛為什么那樣直喊我的名諱，你，你憑什么！”

她猛然站起來，皇冠仿佛喝醉了一般，終于墜在地上，那雙眼睛變得赤紅，眼淚和汗水交織，頭發凌亂地披散在肩膀上，歇斯底里。

夏佐不得不施展赫利歐特洛普法咒，勉強抵御住女人釋放出來的氣息。

他早就發現了女王的身份，她不僅是一個國家的王，還是一名女術士。

長期和自己身患疫病的孩子呆在一起，甚至照常哺育，也只有女術士能做到絲毫不受影響。

女人眼神中的那種絕望，不僅僅是看孩子受折磨而產生的煎熬，更像失去了未來一般。

一個暫時沒有畸形，來之不易的新生命，卻被她自己糟踐病了。

承認錯誤也無濟于事。

夏佐不知道女術士這個身份藏了多久，但此時此刻，她明顯不準備再遮掩了。

她的嘴唇翕動，發出一連串沙啞而尖銳的呼聲，如同被扭曲的音符，嘶嘶作響。她的喉嚨已經嘶啞到無法辨認的地步，但她似乎無法停下，就像是要借著這聲音將心底的絕望喊出來。

桌子上的食物被掀翻，醬汁亂濺，一切都雜了，各種餐具如亂箭般飛了出來。

貓老大果斷拔劍，‘叮當’攔下幾個射來的勺子和叉子，他可不管面前的是誰，立刻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于他而言，面對女術士，進攻套路無非就那么幾種，而沒有一種是站在遠處被動挨打的。

艾希深深皺著眉頭，路上她已經聽聞了整個故事，此刻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

夏佐注視著那赤色的雙眸，準備他最熟悉的火焰法術。

一面金色的屏障擋住了貓老大的腳步，獵魔人一劍砍上去感受到一股反推，于是翻跳兩次落地，單手撫摸輕柔軟貴的地毯，蹲伏，像只蓄勢待發的山貓。

屏障內，女術士沒有準備更加強大的法術，她只是單純悲傷著，發泄著，等了一陣就自己安靜下來。

捂著耳朵的嚕嚕已經開始現出原形，先是從頭發這種精細的地方模糊，然后是皮膚漸漸軟化。

女王仿佛沒有看到他的變化，繼續低著頭發呆。

突然，她指著王位開口。

“你不是想要這個位置嗎，請坐吧。”她凄慘地笑著，“你們！任何人，想要這個位置的都可以來取！殺吧！殺個頭破血流！殺個——”

夏佐臉色一暗，猛地踏前兩步。

轟———

手中的法術轟擊在屏障上，化作一道擴散開來的流光，雖然沒有真的打穿，但直接掩蓋了女人發狂的聲音。

澤維萊娜一愣，突然恢復了正常，她的嘴唇依舊微微顫抖，卻比剛才好多了。

“夏佐大師，您是在怪我剛剛無禮的打斷嗎？請原諒我，我今天......”

“夠了！我管你今天怎么樣！”夏佐指著身后，壓抑著心頭的怒火道：“我今天是來幫你解決問題的，你孩子呢？”

“孩子......孩子......哈哈......”

她目光呆滯，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

從王位下面，她踢出來了一個行囊，但對于行囊來說布匹又太精致了，澤維萊娜彎下腰。

頓時，夏佐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異常輕柔地將那東西撿起，抱進懷里，然后，又在慌亂之下脫手，“咚”地一聲滾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她跪倒在地，雙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衣物，仿佛要抓住什么東西才能止住內心的煎熬，指甲已經在抓握間泛白，血液從指尖滲出，卻沒有引起她絲毫的注意。

突然，她抬頭看著夏佐，沒像第一次那樣哭出來。

“我的孩子已經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