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陽光照常灑向艾賓的石湖，水面薄冰呻吟著融化，噼里啪啦。

夏佐跟著其他學徒涌入會堂，石磚結構棱角分明，七位導師早落座遠處的石椅上，岳峙淵渟。

建筑內部空間寬闊，竟奇跡般產生了心理上的消音效果。

貓派，本由十幾個年輕的獵魔人創立，他們尋求變革，但空有熱血顯然殺不光‘奇奇魔’這樣的怪物，因此急需更快更強的獵魔人，于是，幫助開發新藥劑的巫師，慕名而來。

“改弦更張，與時蛻變。”

干澀沙啞的聲音傳遍會堂，開口的是居中而坐的老巫，他閉著雙眼，會堂里的油燈和火炬一齊亮起。

同時，仆從推出兩排蒸餾器，配套的桌案上放著金屬支架，五六個被施加了亞克席( Axii )控制法印的實驗體已經捆十字狀手術臺上。

學徒們見怪不怪，從袍子下取出藥劑。

試題是開放的，不怕作弊，假如真能調出可行的藥劑，作弊也無可厚非，不現場調制的目的恰恰是為了避開其他巫師組織的眼線。

夏佐握著昨天熬夜調制的藥劑，冷眼看著進行中的考核，他知道，考核也就走個過場，實驗體存量有限，平常成績較好的學徒在前面出場，解剖講解思路，導師舉手通過，也不管藥劑是否有問題。

果然，輪到夏佐的時候，留給他的只有一具尸體，被攪的亂七八糟。

他上前去，單手觸摸冰涼的貓首徽章，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

“學徒夏佐，伱這次的藥劑種類是什么啊？”

開口的是坐在角落的禿頭男巫，他眼窩深陷，長著一個比例失調的塌鼻，看上去在四十左右，實際年齡可能已經超過了九十。

見最難搞的人開口，夏佐沉聲道：“是青草煎藥，尊敬的埃文德瑪導師。”

此話一出，整個大廳沸騰，絮語不斷。

“他誰啊？青草？學徒調的青草？那是很多大師都沒玩明白的！”

“是嘞，青草藥水是培養獵魔人最復雜的部分，巫師學徒......浪費材料。”

“我知道他，留級四年了唄，畢業學長的骨灰都寄回來了他還沒走。”

“噗……因為死磕青草嗎？”

“不，他一點成果沒有的，甚至比我們還要差勁。”

哐！

首座的巫師握拳，砸在石椅上。

他戴的是一副鐵鎧手套，碰撞發出的悶響傳遍會堂，議論聲漸漸停息。

這位自始至終都閉著眼睛，直到現在才抬起眼皮，看夏佐的樣子，就好像沒睡醒一般。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冷漠睥睨，如巍峨高山般讓人難以觸及。他的眼神有如冰箭穿透心扉，片刻不移，令人全身血液都為之一凍。

夏佐昂著頭，不卑不亢。

沉默許久。

“好好好！多少年了，終于有人不再光喊口號了…孩子，你知道‘青草’是獵魔人培養第二階段才用得上的吧。”

“知道。”

“這需要活體，不是眼前這些，是經過六年‘抉擇試煉’挺過來的真家伙，我們也所剩無幾，失敗......損失很大。”

“清楚。”

夏佐舉起玻璃試管晃了晃，里面淡黃的液體清澈透明。

“所以我會成功。”

“嚯——我當是什么東西呢！你是來給我們找樂子的吧！”埃文德瑪嗤之以鼻，啐了一口道：“黃色的藥，有沒有一種可能，夏佐學徒調配的時候忘了加叉尾龍脊髓液？”

見有導師發話，下面的學徒再控制不住，大肆哄笑，湊近指著試管嘲諷。

其中就有幾個經常欺負他的人。

“瞧啊，我打賭朝鍋里撒泡尿都比這玩意兒像試劑。”

“哈哈，誰說不是呢。”

……

無視了耳邊的嘲弄，夏佐淡定從容地迎上首座導師的目光，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

另一邊，一位帶著黑色兜帽的女術士開口了，她臉上有模糊的霧氣，聲音卻比湖水還要干凈清澈。

“我倒覺得…可以試試。”

說著，沒詢問任何人，她一招手，仆從便推上來了一個活體。

是一個女人。

看起來非常年輕，同樣被施加了控制法印，在夢中痛苦的哼叫，慘白皮膚粗糙且凹凸不平，胳膊上有不自然的增生，健美的大腿與臀部被幾片野貓皮包裹。

夏佐見到她的瞬間，立刻皺起眉頭。

這顯然是位接受了“抉擇試煉”的備選獵魔人，但，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運，她挺到了第二階段。

幸運的是，她還活著，第一階段變態的體能訓練和節食，幾乎沒有女性能挺過來。

這也正是她不幸的地方，第二階段喝青草后的存活例子，直接沒有。

夏佐發現，這正是貓派當下研究重點，嘗試用無數條人命堆出來一個猜想——女獵魔人可行！

他們希望站在‘獵魔人之父’阿爾祖的肩膀上，讓獵魔人自由繁衍！

既然男獵魔人沒有生育能力，女獵魔人又培養不出來，這幫子巫師就認定女獵魔人一定行！

并且猜測戰斗力還不俗。

夏佐能理解他們，宇宙的密碼，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這本是個崇高的目標，奈何，用來實驗的麻藥粉，利潤已經太大......

才有今天的局面。

“來吧，材料桌子上有，我相信你不會用男女有別當借口吧，缺什么，直接從我的實驗室運。”女術士續道，“失敗了，你會代替她……掌握魔法的獵魔人，嗯，會是個不錯的課題。”

話音落下，大廳的溫度似乎驟降了幾度。

學徒都笑不出了，齊刷刷打了個寒顫。

他們每天用實驗體搞研究，對于其中折磨人的過程再熟悉不過，那是完全失去尊嚴的死法。

首席大巫微微側首，盯著夏佐。

旁邊的埃文德瑪忍不住了，這老禿子得意揚著眉毛，開心到拍起肚皮。

“哈哈哈，沒想到尼莎導師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哈！讓我們看看，在各位導師面前，夏佐究竟能不能創造奇跡，來，來人，把我實驗室的東西也搬來，隨便用！”

說著，他一揮手，幾個打雜的再抬出一張桌子，各種材料從布袋里倒出，那場景，很像夏佐上輩子吃鐵鏟海鮮上菜。

老禿子用心極為毒辣，一番話后，其他巫師們臉色均帶著些不爽。

獵魔人教團的風頭剛過去，大家都是來搏一個功成名就的知識分子，憑什么你個書都沒讀好的人，敢在這里大放厥詞？

夏佐目光冰冷，看著這一切，

昨晚，他將1點分配給了感性，剩下的19點，除了維持其他屬性3點，全部給了理性和學問。

這一晚上，強忍頭痛，他偷偷溜進圖書館，將煎藥學的藏書盡數倒背，不僅是貓派，還有更早的第一批獵魔人觀察筆記，最終調出一份穩過的藥劑——只針對男獵魔人。

如愿以償，他越過有仇的導師，引起了更高層的關注。

問題來了，這關注過頭了。

大佬要求他進行一個無人實現的壯舉——幫助女實驗體完成青草試煉！

這就相當于實驗室隨便用，但今天就要看見室溫超導復現。

他必須現場組合配方！

想著，夏佐眼底先閃過一絲寒意，禿驢三番幾次下套，也讓他肚子里起了一股火，難以抑制，完全是邏輯推理下來直達腦髓的氣。

能把1點感性值的人氣成這樣！

但他現在要的，正是一個展示的機會，假如跨不過惱人的導師，夏佐將被永遠困在學徒階段，就像以前那樣。

這個世界，女術士就算沒畢業也有不錯的未來，比如治療不孕不育，或幫國王擺脫掉莫名多出的私生子。

而沒有任何勢力，還掉進不被術士會承認的小工坊的男巫師……

下場很慘。

“我能救她。”

夏佐挺起胸膛，單手背后，目光灼灼對上首座巫師。

過了不知道多久，蒼老如枯木的長者微微頷首。

“好了，沒讓你救她，她撐過一個沙漏，算個進步。”

他袖子一揮，強硬地說：

“尼莎導師，實驗指導。”

“其他學徒，準備記錄。”

“我，準備法術穩定。”

“埃文德瑪導師，準備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