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緩緩從沉睡中醒來，感覺到身體輕輕搖晃的節(jié)奏。

他躺在稻草上，被厚重的毯子覆蓋著，馬車的搖晃帶來一種輕微的暈眩感，仿佛他還在夢境中徘徊。

他的頭稍微有些昏沉。

“你醒啦！”

格溫驚喜地叫了出來，她迅速捧過來一碗粥，白色的霧花緩緩擴(kuò)散。

女孩挖了一勺，撅嘴吹了吹，立刻喂到夏佐嘴邊。

“啊——”

沒給他選擇的機(jī)會，格溫知道，他現(xiàn)在要立刻吃點東西。

夏佐確實很餓，盡力克制著細(xì)嚼慢咽，讓自己的腸胃適應(yīng)食物，最后把骨勺舔的干干凈凈，丟進(jìn)碗里。

這碗清淡的粥里他吃出來一點巢菜的味道，令人想要落淚。

嘎吱——

馬車搖晃幾下，前方的馬匹發(fā)出“哐噹”的聲響，微微震動后停下。

夏佐立刻警惕起來，以格溫的危機(jī)意識，這碗粥應(yīng)該是安全的。

但熬粥的人就不一定了。

外面?zhèn)鱽砗芏嗄_步。

女孩也聽到了變化，弓起腰，拔出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短劍，耳朵像貓般一陣陣顫抖，似乎是在辨別腳步的方向。

這時，帷幔外突然伸進(jìn)來一只手，正當(dāng)夏佐準(zhǔn)備咒語的時候，手卻停下了，就那么頓在那里。

“Glaeddyv vort， sor'ca.”

冷漠的聲音傳進(jìn)來，夏佐知道，那是標(biāo)準(zhǔn)的上古語，并且也辨別出來了說話的人，正是吉茲拉斯，女術(shù)士口中的最慘實驗體，逃出城堡和精靈走在一起的獵魔人。

夏佐還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狐魔的養(yǎng)子，他雖然和精靈同行，卻在過去偷人家小孩。

拍了拍格溫的背，他遞給女孩一個眼神。

格溫猶猶豫豫，把劍放下。

吉茲拉斯的手依然沒有拉開簾子，他立起手掌招了招，示意車上的人出來。

夏佐站起來按住女孩，獨自迎去。

前來的這個獵魔人，他曾經(jīng)被巫師沒少折磨過，不知道要怎么對待自己。

當(dāng)他從馬車上跳下來，腳下的大地輕輕震動，馬車停在整齊的牧場邊上，迎著微風(fēng)，抬頭望去，整個世界似乎在這一刻瞬間亮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春天，夕陽灑在大地上，如同液體金流，溫暖而明亮，天空泛濫著“海天霞色”，沒有一絲雜質(zhì)，仿佛宇宙的一切美好都凝聚在這一片赤紅之中，夏佐的視線在這一片黃昏中遠(yuǎn)遠(yuǎn)延伸，空氣中漂浮著清爽和新生的氣息。

隊伍中，精靈和獵魔人聊著天，幾個矮個子抱著柴火搬出酒桶，似乎在做過夜準(zhǔn)備。

他感到一陣恍惚，下意識開口發(fā)問。

“多久了？”

“你說我們離開艾賓？幾天而已。”吉茲拉斯抱起胳膊，漫不經(jīng)心道：“我沒告訴他們你的身份。”

“為什么？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

夏佐隨口問，他看著一個采花的女精靈戰(zhàn)士，一只純白色的蝴蝶剛好落在她的箭尖上。

吉茲拉斯少見地笑了笑，這跟他整體陰郁的神情完全不符，即使沒有轉(zhuǎn)頭觀察，夏佐也猜得出來他臉上的違和。

他拍拍夏佐的后背，指向不遠(yuǎn)處的一片樹林。

“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夏佐心底一沉，回身望了眼馬車，猶豫再三，跟了上去。

她是獵魔人，總不會像我這個斯提嘉堡的巫師一樣被難為。

......

夏佐默默地跟隨著吉茲拉斯的背影，腳下不斷傳來碾碎樹枝的聲響，隨著兩人越走越遠(yuǎn)，天色也跟著暗下來，淡藍(lán)色光線和霧氣喜愛光顧初春的樹林，就像殺人犯熱衷在這里行兇一樣理所當(dāng)然。

夏佐配合著手勢，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他知道的最強(qiáng)的法術(shù)，伊格尼( Igni )的升級版，伊卡洛斯燃起術(shù)。

但他對這個世界的魔法還在摸索階段，誠然，都是玄而又玄的東西，每一次施法的威力皆有一定的偏差。

不過在法術(shù)成型的一剎那，他腦海里會有一個本次施法的威力預(yù)估。

夏佐不知道其他巫師是不是如此，他只知道自己要被眼下的法咒抽干了，假如明天找不到元素之環(huán)這種能汲取法力的石碑，他一周內(nèi)都別想再用法術(shù)。

想著，他停下了腳步。

吉茲拉斯頓了一下，緩緩轉(zhuǎn)過身。

“怎么不走了？”他上下打量夏佐，看后者緊張的樣子，又輕松笑了笑，道：“把咒語去了吧，不然我們間最關(guān)鍵的談話就要變成我的獨白了。”

夏佐沒說話，更加警惕后退兩步。

他毫不掩蓋手中的火光。

吉茲拉斯苦笑著抬起了雙手，他一笑確實很違和，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夏佐上輩子研究腦神經(jīng)科學(xué)，也見過一些瘋子和變態(tài)的照片，但都沒有眼前的家伙標(biāo)志，他給人的感覺很簡單，用一句話就能形容，甚至是一個詞。

那就是殺人犯。

不為實驗或任何結(jié)果，單純喜歡殺戮的那種。

吉茲拉斯顯然沒意識到自己散發(fā)的壓迫感，隨意掏出一面鏡子，在夏佐面前摔碎。

“城堡里的巫師全被殺死在了夢中，我割開他們喉嚨的時候，他們甚至還在說夢話。”

他自顧自點了點頭，毫無情緒繼續(xù)：“但你，巫師，竟然有一個女獵魔人跳出來保護(hù)了你......我們都是有過去的人啊......”

夏佐神色肅然，緩緩開口：

“你想怎樣？”

話音剛落，眼前，鏡子碎裂的瞬間，光芒一閃，幾道身影出現(xiàn)，首先是兩個嬌弱的小狐貍，它們有著混合怪物一般的外表，一對極有辨識度的精靈耳朵肆意展露血統(tǒng)。

是兩個小狐女。

夏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幾乎同時，吉茲拉斯拔出武器耍了一個劍花，唰唰兩下干凈利落砍進(jìn)其中的一只的背心。

夏佐皺了皺眉頭。

“巫師，事情很簡單，我知道你的身份沒錯，甚至當(dāng)時給我做實驗的人中就有你，我記得很清楚。”

吉茲拉斯殘忍地咧了一下嘴，于另只狐女絕望的眼神中再次揮劍。

樹梢上，渡鴉傳出幾聲悲鳴。

“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

“我們都不喜歡身邊的朋友知道自己復(fù)雜的過去。

“正式認(rèn)識一下，我現(xiàn)在是吉茲拉斯，你可以叫我貓老大。”

說著，他得意揚揚地踢開冷掉的尸體，將第三個身影推了出來。

是斯提嘉堡的首座，雙手帶著阻魔金手銬，害怕的渾身發(fā)抖，幾乎窒息。

獵魔人滿不在意，揪著領(lǐng)子將他提溜到夏佐面前，并且遞來一把刀。

“來吧，一起殺死我們的過去，我不建議你在森林里用火，不過......請隨意。”吉茲拉斯打了個哈氣，“最好快點，回去粥要涼了。”

夏佐面色凝重驅(qū)散了法咒，卻也沒有去接那把刀。

面前，首座的雙眼一片灰白，無論是什么恐怖的景象都已經(jīng)被奪走了顏色，只剩下一片茫然的虛空。他嘴巴微微張開，似乎要說些什么，卻再發(fā)不出聲音。

不用夏佐動手。

他死了，活活被嚇?biāo)懒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