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吉領著隊伍踏入進鮑克蘭宮廢墟，依然是不出水的噴泉，斷弦的魯特琴浮在充滿血水的池面。

“帶了多少人？”

“三個獵魔人，每人跑死兩匹馬。”

“他們有多少人？”

“瑞達尼亞三十護衛，十弓箭手，其他邦國的護衛都被攔在城外......是那賽爾的軍隊，他們早來了，我懷疑......”

“我知道，后面部隊要多久能到。”

“兩日。”

夏佐表情陰沉，和牽他的護衛低聲交流，這人是收到他傳信趕來的渡鴉，他跟麥提那的交流很簡單，帶盡可能多的部隊來陶森特。

長牙之夜前，他就料到會有人想著在一切結束后趁虛而入，這里的葡萄園就算被燒干凈了，遺跡、國庫、吸血鬼留下的珠寶，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更不要提在大陸上的位置，擁有南北商道隘口。

人和吸血鬼是兩個物種，互相漠不關心對方種族的存續，任何一方死完了都不過變成吟游詩人歌中的段子。

而人類和人類就不一樣了，眼下，會客廳又一次熱鬧起來。

阿黛拉纖細的手指交扣在一起，把頭靠向椅背，在夏佐走進來的時候，她差點站起來。

當看到巫師是被捆著的，她臉上立刻充滿怪異。

誰敢捆他？！

見識過昨夜的場面，她深刻理解了人類這一物種產生的能量，并不總以地位劃分。

她從沒想過，歐立安娜真的會帶著吸血鬼屠城，更沒想過......會有人打敗它們，將它們關進湖里。

聞所未聞。

直到早上她才恍惚記起來，昨晚有奔跑的尸體，有騰飛嘶吼的巨龍，即使夏佐走后，阿黛拉也不敢跑......緊跟著，瑞達尼亞人就來了。

“殿下，我們人齊了。”西吉一甩胳膊，更多護衛小跑進來。

他拍拍手，下人獻來一面紅底白鷹的瑞達尼亞軍旗，與他并肩而站，在女公爵面前鞠躬行禮。

阿黛拉求助似的看向夏佐，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站起來回禮。

男人只是沉默著坐下，他找到和其使節類似的木椅，坐下。

“真是榮幸。”女公爵擠出一絲神秘莫測的笑，“但今天不是開會的好時機。”

“殿下，無趣的一天不值得在日落時贊美。”西吉稍稍抬起頭，“我費勁找齊大家，主持一場有趣的會議，不過分吧？”

眾使節聽聞，臉上神色各異，老家更靠北的人本就與瑞達尼亞保持著建交，仿佛知道要發生什么，他們只是惶恐地看著那賽爾的王子，很懂事的不說話。

另一個大國，泰莫里亞就不買帳了，他臉上有傷口和血痕，身上的使節服破爛不堪，金發凌亂。

“要打就打！要殺就殺！我是回不去了，但你！你！還有你！你們都記好了！”

他目光兇狠，木質扶手讓他生生扣碎，密密麻麻的蟲蛀孔洞‘噗’的一聲暴露在空氣中。

“參與追堵我的！你們終會聽到金獅的怒吼！”

使節們在心里暗罵一聲，依舊掃視那賽爾的王子，恐懼加深了幾分。

那表情就像在說，跟他們沒關系。

但沒人敢第一個直說。

“沒他們，你一樣跑不了！”西吉糾正，同時目光挪向夏佐，聲中充滿笑意，“夏佐大人，您可欠我一個人情！”

“怎么說？”夏佐穩坐，黑貓跳到他椅側伸了個懶腰。

“昨晚，這家伙是去追你的護衛了......我和那賽爾王子奮戰至天亮，才砍斷他的馬蹄......”

“那你不知道昨晚還發生了什么？”

“哈！我知道，三千具尸體成為了吸血鬼的大餐，一只巨龍撞塌鮑克蘭宮殿，我們的女公爵會更清楚細節，這是陶森特的家事。”

西吉自豪地看向護衛，笑道：“我想，這在即將發生的事情前都會變的微不足道，即便那只巨龍是您的，也一樣。”

夏佐直視著他的眼睛，他很好奇，這家伙到底有什么憑借。

會客廳的長桌上，擺放著一些水果，空酒杯，以及兩支1037年的冬之東。

“我們繼續聊正事吧。”西吉撫平腹部翹起的銀甲，寬厚的手一招，四個護衛抬著一具女尸進來。

“出于嚴謹的考量，我將要宣布的消息，必須由八國共同在場，對死人也一般無二。”

說著，女尸上的厚毯被掀開，一股難聞的腐爛氣味彌漫開來，那味道就像是暴曬一個禮拜又回鍋重熬的螃蟹湯殘羹。

辛特拉女使節已經入土幾周，半張干癟的臉上，黑殼與白色小點螞蟻般動了起來，渾身都是沒棄掉的土漬。

這看的眾人直皺眉頭，把死人挖出來聽消息，可見瑞達尼亞的這條消息的霸道。

“尊敬的先生，女士，騎士閣下，護衛，巫師，還有陶森特的吸血鬼......這則消息，是本人通過多日觀察后得出的一種提議。”

他僵硬地鞠了一躬，握上身旁的鏈枷，球形錘頭上滿是尖銳的鐵釘。

“我以瑞達尼亞使節的身份，提議大家與瑞達尼亞及邦國那賽爾結盟，抵御即將到來的精靈沖突、吸血鬼暴亂、碳山矮人反抗......總之，我們決定對非人種族進行一場清洗。”

“呸，糊弄誰呢？”泰莫里亞使節大叫，“怎么，下一步是不是說非人種族首領全藏在泰莫里亞？”

“閣下，別打斷我說話啊......”西吉臉色突然冷了下去，一步步走近金發使節，“你這樣很不體面。”

“體面？看在瘟疫和霍亂的份上，你個破送信的還想要體面！”泰莫里亞諷刺地笑起來，“我當你要宣戰呢！狗娘養的！嚇死我了！”

他大喘著粗氣，出人意料地朝周圍吼了一聲，一躍而起。

“看看他！你們怕什么呢？作為使節，他哪里來的資格臨時更掉君王之命！”

聽見泰莫里亞使節地話，其他使節也傳起了絮語，一般來說，確實如此，他們和其他使節來臉紅脖子粗地吵上三天的架，各回各家檢查收獲。

這一幕令他們頗為困惑，因為他們親眼見到那賽爾的軍隊來到陶森特城下，這是不爭的事實。

假如跟開戰沒關系，瑞達尼亞皇帝只求結盟，那何必呢？

想著，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匯聚到西吉身上，想聽聽他的后續，現在氛圍尷尬了起來，如果是結盟......不用太低三下四，好像也能回家？

“是結盟。”西吉平靜傳遞瑞達尼亞的態度，“但和你們想的可能有出入......”

在眾人還未有反應之際，他抬起鏈枷猛地一揮，突然間，喧囂戛然而止，一層帶著金毛的頭皮飛了出去，黏在窗簾上。

“啊啊！”泰莫里亞使節尖叫，聲音并不連續，“亂倫的野種！你該死啊！”

他癲狂地叫聲聽的人心底一涼，眾人原本生出的那一點完整回家的信心，被他一嗓子喊沒了。

西吉沒讓他咒罵太久，第二下砸中他的下巴，隨后，一下接著一下，那怪異猙獰的武器在折磨人上遠勝痛快的利劍。

“這世上，有人是喝酒的！有人是踩葡萄的！有人！像你！就是個被！踩！的！葡！萄！”

胖使節鐵靴狂落，暴躁地踩在金發使節的臉上，后者白珠憋出眼眶，被青銅一般的靴底碾碎。

其他使節兀自低頭，揉了揉眼睛。

泰莫里亞使節的慘叫漸弱。

在一片死寂中，西吉甩了甩靴子，灰鐵色的眼睛挨個掃過廳內眾人。

“是結盟......”他平靜地復述道，“但附庸是結盟的高級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