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崇禎十五年冬天保安軍在德州附近幾乎全殲了韃子的兵馬后,那打著小袁營旗號的陳家兵馬在山東地界就算是徹底當土皇帝了。
李巖當然不會放縱陳政委托他管理的這些人了,保安軍的紀律還是很嚴明的。但凡是違反里紀律,都是一律革除。保安軍待遇那么好,又有幾個算不過來帳的會違反紀律。
所謂的土皇帝,指的是陳家在山東地界辦事更方便一些。沒了朝廷的兵馬,韃子也過不來了,闖賊和那些韃子也是火并的差不多了,剩下唯一的力量就是這小袁營了。本來大明一向都是文貴武賤的,當兵的武將反倒是要聽文官的。但是山東地界這些年多次遭韃子清洗,文官們都是不愿意來這里,原有的也是被殺的殺,跑的跑。此時的大明中樞,對于地方上的控制,已經越來越弱了。剩下的這些文官,在陳峰的銀彈攻勢下,立刻投向了這“小袁營”的懷抱。就連舉薦李巖這事,都是陳峰暗中操作的,當然這也是陳政授意他干的。
文官們能管好自己所任的縣城府城里的事就算不錯了,剩下的鄉間,則已經沒有余力了。在原本的歷史上,作為這山東總兵的劉澤清,反倒是要比那些韃子還可惡。韃子進關洗劫各州府,然后這劉澤清也會趁著這功夫跟著打一番草谷,倒霉的都是普通的百姓。
現下陳家的保安軍來到了山東,取代了那劉澤清的位置后,情況自然是不一樣了。李巖對于治理一方,還是有很多法子的。他以往跟陳政說起的那些治理一地治理一城的想法,現下倒是有機會實施了。陳家的莊園其實他管起來還是很輕松的。這些年的戰亂,山東各地空出來的土地也是很多,陳家借著這個機會,利用各種方式把這些土地都弄到自己的手下。李巖便管這些土地上的長工和奴仆,同時對于移民的工作,也是暗中加大了力度。
雖然韃子幾次洗劫了山東,但是若是按照人均三十畝地的話,山東當地還是要有許多人沒有地可種的。陳家吞并了山東各地許多的土地,在那上邊搞屯田。但就是這樣,還是有多出的人。因為保安軍已經在山東站穩了腳跟,所以陳峰的手下倒是時時刻刻可以從河北,京津附近往這山東運人。這年頭,別的不多,就是流民多。官府控制的力度也是越來越弱,到哪里都不需要路引了,這就造成了陳家收人的時候麻煩小了許多。
若是在萬歷朝,或是再差一些的天啟朝,這樣的事情也是有人要來管的。官府對數百年來定下的規矩還是很在意的。但是現下是崇禎朝了,而且是崇禎十六年了,天下各處都已經亂的不行了,又有誰會在意什么路引,什么流民呢。地方上的官員倒是巴不得自己轄區內的流民都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因為所有人都看的很明白,流民就是不安定的因素,到了哪里,哪里就會出事。與其那樣,還不如讓他們到別的地方去。自己任內要是沒什么大事,那該多好啊。考評上總要有個說法的。所謂愛民如子,那也要看是什么時候,這個時候,那只有死同年、同事不死自己了。
于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陳家從膠州灣和登州那邊兩下子開始送人,這四個月的時間里,竟然又運送到北島十萬多人。要不是因為中間陳政帶著船隊出去了,恐怕現下運的人還要多。
在這送到北島的人當中,就有那么幾個人,和其他的人不一樣。說他們不一樣,并不是打扮長相,而是他們的身份。他們表面上是河北那邊招來的流民,其實是錦衣衛的密探。
韃子的兵馬在山東這里莫名其妙的消失,外人都說是闖賊的兵馬和韃子拼上了。但是作為錦衣衛都督,駱養性是不信的。韃子那可是好到十萬的兵馬了啊,這要是拿大明的任何一支武裝力量來和他碰,那都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這其中肯定會有什么蹊蹺在里邊,錦衣衛就是要為皇上打探消息的。于是駱養性便派了手下的人來暗中調查這件事。
這些人裝的就是流民,跟著到了山東后,他們就被往登州那邊運過去了。當時在路上這幾個人還在吵吵著為什么不停下來,反倒是要到那海邊去。不過管事的人馬上就告訴他們,他們就是要被送到海外的。
化名為馬壯的錦衣衛總旗劉文生,此時正和其他招來的人一樣坐在大車里,大車馬上就要到登州了,這一路上他也算是看到了山東地界的模樣了。和他一路來了的還有好幾撥,但是因為要在不同的地方打探,所以走的路也不一樣。馬壯和手下兩個小旗扮作逃難的流民,在河北地界往山東走的時候,就遇到一伙人,趕著大車,說是山東那邊大地主家招長工,想要去的話就上車,一路上管吃管住。
有這樣的好事,不干是傻子。錦衣衛這幾年可是越來越差了,在城里當值的倒是能靠著各處店面的孝敬獲得滋潤一些,像他們這些做密探的可就辛苦許多了,身份隱瞞了不說,經費卻還要自己想辦法。給朝廷干活,現下唯一一個好處就是還頂著一個官身了。錦衣衛世襲,錦衣衛的子弟要是不干這個差事,想干別的也是干不了。
原本以為進了山東了就應該停下來,可是坐著的大車卻仍舊不停,還是往山東里邊走。這就讓馬壯感到奇怪了,這地主家難不成在登州那邊。這大車也是奇怪,大明地界的大馬車都是兩個輪子的,而這大車卻是四輪的。也不知道這車上安裝了什么東西,反正這一路上顛簸的倒是很少。這一路上馬壯也是看到了,從不同方向都有這種大車匯聚而來。沒進入山東地界的時候他能看到的也就是他們這一伙的十來輛大車。進了山東地界后才發現,和他們一樣的車隊能有個十來支,一輛大車怎么樣也能裝個四十來個人,自己這邊那就是四百來人,十多支車隊那就是四千來人了。一路上管吃,這的多少糧食,再說這地主家到底有多少地,要雇傭這樣多的人。馬壯心里不由得為之一驚。難不成這又是什么流賊要聚眾造反不成。可是沿路這各州各縣的官府在這件事情上卻又是極為配合,難道這些官員們也集體從了賊。這疑問越來越多,讓馬壯覺得自己原來到山東地界打探的任務應該升級了,應該針對這件事仔細的打探。若是探知了詳情,那回去跟都堂也好有個交代,到時候說不定就是大功一件。
打定了這樣的主意,馬壯便跟自己的連個手下打了眼色,讓他們不要再鼓噪,安安穩穩的跟著這大車隊往前去。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不是這馬壯可以控制的了。跟著車隊到了登州后,一路直奔海邊而去。陳家在去年為了快速的運人,在登州海邊上設立了好幾處臨時的營地,現下有些已經不用了,有些現下則是更加的完善。這些人到了營地,下了車后,馬上就有人把他們領導帳篷里,先問有沒有暈車暈船的,讓自己做好準備,別倒時候上了船就開始吐。其次則是發了干糧和淡水,說是在船上可是要呆上個兩三天的。
馬壯原以為還能繼續在這營地里呆上一天,可是他這算盤卻是落空了,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就有人過來組織他們排隊往臨時搭建好的棧橋那邊走,此時馬壯已經能夠看到在海邊停靠著許多大船了。
要說這幾個人,還真就數馬壯見識最多。跟著他的那馬生一看到這大船竟然驚奇的何不攏嘴,他可是沒有看過這么大的大船的。馬壯也是驚奇,但是他卻不像馬生那樣。他隱約知道這種船和大明的福船不一樣,好像是西洋人的船。心里不禁又起了一道疑問,難道是西洋人在這里邊也插了手腳,往海外運,難道這山東的地主和海外的海盜也有聯系?
疑問越來越多,使得馬壯堅定了要一探到底的決心。跟著大隊的人上了這大船,被安排在船艙里的一個角落后,就被告知這幾天都要在這里呆著,不得隨意走動,若是想出恭,則是要到固定的地點卻去。
艙里邊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馬壯能看到他靠著的船舷處就有一個小圓口,上邊鑲著一個厚厚的透明水晶一樣的東西,他知道這東西叫玻璃,他能通過這個小孔看到外邊。這最起碼說明他們坐的地方并不是底艙。閑來無事馬壯便主動和其他的人聊起天來,他倒是真想知道這些人心里現下是個什么狀態。
可是說了半天后,馬壯才發現,并不是這些人對這即將開始的行程不害怕,而是實在沒有辦法活了。不用干活,這些天一直有吃的,這總比餓死的要好。而且對方并沒有給自己施加什么,一路上有吃有喝的,雖說那玉米餅子和咸蘿卜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是這年頭,有吃的就不錯了,哪里還會想到要吃面餅,何況有時候還會吃到咸魚。這主家說的到海外去當長工,眾人也是心里不愿意。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誰也不愿意離開故土。不過好在這主家說了,只要到了那頭給主家干上兩年長工,之后就能在海外某處獲得一塊土地。一個壯實漢子自己最多就能種三十畝地,這是算是精打細作的,不是懶漢的那種種地方法。而那主家約諾,一個人就能分到五十畝地,而且那邊的地只管種,不收稅。是啊,那邊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天下,主家說不收稅,那就不收稅了。這樣的好處,總比現下困在大明這邊好好的多。人到了生死關頭,總是能改變自己以往固有的觀念或是做法的,也是能迸發出自己的潛力的。可惜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時時刻刻的處在這種生死關頭。誰有好日子過還會想著出海冒這個險啊。
馬壯這個人嘴好,性子也是個自來熟,不大一會兒就和邊上的人打成了一片。他心里尋思,能忽悠起這些人來,到時候也是會方便自己行動的。
兩天的時間再不知不覺中過去了,第三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馬壯能從那舷窗口看到外邊的亮光,這個時候就覺得這船好像靠到了什么東西身上的樣子,輕微的那么一頓,之后就聽到甲板上面有人喊道:“大家做好準備,我們要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