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坡上小院家門，我第一時間把馬燈放到了半臥在床等待的父親手上，只見馬燈琉璃燈罩上有印著“九天玄女觀，朱陵福洞天”十個古體篆字，青銅支架，半透明青灰色表面微微泛著陣舊黃的油盞。

伯父把馬燈拿過手上轉動了兩圈，又放回父親手里道：“聽我的爺爺輩倒是說起過，我們老祠堂原是座二千來年的古道觀，觀名正是九天玄女觀。我們南岳衡山自古就是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一——朱陵福洞天。這倒是也對得上。”

父親撫摸著那幾個琉璃小篆字體，臉上滿是凝重，見伯父和堂哥，一臉的疑問，解釋道：“道教始于二千多年前東漢，土生土長，以黃帝老子思想學說為基礎，博采各家，包括墨家，儒家，雜家，農家等，融合了神仙方術，陰陽五行學說于一體，流傳千年里主要分符錄派，金丹派。但九天玄女是幫助黃帝戰勝蚩尤，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女神仙。黃帝傳教于后人的玄學術數就是學于九天玄女。九天玄女觀也許是道教之始祖與發源。”

伯父摸了摸自己后腦勺，看著馬燈，有些為難道：“那是比魏晉南北朝時的上清派還要早很久哦，我一直以為我們祠堂古觀，是從南岳魏夫人，第一代宗師那傳承下來的呢。隋唐時的茅山宗，江南靈寶派，西北樓觀派，全真道王重陽，金丹派南宗，我在外也有些聽聞的，都有傳人至今，九天玄女觀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其傳承名氣啊。”

“倒是王家，王常月被稱清朝時期道教‘中興之祖’應當是知道些的。下次有機會，讓王受秋去她那一百零幾歲的姥爺問一下的。”父親把馬燈惦了兩下，想到了什么道。

堂哥好奇地向父親圍了上去，把雙手背在身后，躬身探頭看向父親手上的馬燈，天還沒亮，電燈的光照著青灰色琉璃燈泛發著黃白暈的光暈，連連嘖嘖出聲道：“我上學時歷史老師說過張角太平道，張道陵創立的五斗米道，感覺那些人神通廣大，通天徹地，傳到現在，正一盟威天師道，那名聲也響珰珰的，就是陳摶的無極，張三豐的太極也是電影電視小說里經常提到利害神仙人物，那我們這九天玄女觀沒啥名氣二千多年也沒啥名人啊？這不應該啊！”

我看父親要起身，趕忙上前去接過馬燈來扶他，我出去的兩個月，他身體消耗非常大，被我扶握的手肘硬瘦尖弱，我不由地心酸。他床前正對面有個看風水的工具箱，里面放的是羅盤、魯班尺、立極規、六壬盤。

羅盤，分天池、內盤、外盤。天池，在最中心，海底紅線色澤飽滿圓線完整，光潔如鏡。內盤，像是圍著天池的拼圖，是許多可以自由轉動的格子，層次規整分明，字跡清晰。外盤，方正似木似鐵，作為內盤的托盤使用。

魯班尺，原本就是古人建房造宅時所用的測量工具，長度約50厘米，后來被風水人士刻有財、病、離、義、官、劫、害、本，八個大字，就用來測度房宅的吉兇禍福，因此又叫“門公尺”。八個大字每個字底下，又區分四小字，用來區分吉兇禍福。

六??盤，也是相宅擇地的主要工具。它上圓如天，下方如地，像只方圓斗。圓天盤中央刻有北斗七星，像鐘表的指針，指向內圈刻的十二月份，以及外圍的二十八星宿。方形斗邊刻有地盤，分別是十天干，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三層。這樣用六壬術就可以推算出天時和方位吉兇。嫁娶、生產、歷時、屋宇、祿命、得官、祭祀、發病、殯葬等的吉兇禍福。

所以我出遠門兩個月，附近出門經商，孩子高考，官場沉浮，情感風波，打工求職，交通事故，不治之癥，金融危機等等，一拔又一拔的人來找他，把他消耗得只剩口氣兒！

父親放下馬燈把幾件老伙計，一一拿了出來，翻到背面，無一例外，上面都有“九天玄女觀，朱陵福洞天”的字樣。

哦豁，——，傳承人就是我們自己！

父親連著馬燈一一收拾好，蓋上木箱子蓋，才轉身來對我們說道：“九天玄女觀，又叫陰陽院，是風水門的宗師。九天玄女的玄學術數，絕大部分是風水術——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這一兩千年，道教沉浮于世，為了生存，求學拜師于墨家，精技藝，隱穩于農家，安身立命，合陰陽家，于自身一體，才會在兩千年的風雨中傳承不滅。這馬燈，是陰陽道來要債的。”

伯父、堂哥和我聽到“要債”都是一臉懵。我也是，才從山里的農家女到廠妹回家，以為是個千年門派的傳承人呢，這馬上又是個負債的了？

父親看著我們幾個滿臉急切八卦的神情，兩手一攤道：“我也不知道太多，只是從祭祀禮儀和禮制上，加上族譜上的記載，猜到一些。九天玄女觀應該是存在干黃老創道之前。據當時有方士鄒衍，創陰陽五行之說，成陰陽大家，鄒家有人入觀入贅玄女，據說陰陽家陪嫁太多太好，成為術界禁忌之談，九天玄女觀才攜寶避世躲災，但好像道婚禮成，天地見證，玄女卻另選他人為夫，至今，玄女觀與陰陽道有名無份，陰陽道歷代苦尋玄女要婚債。”

“二千年了，陰陽道還想要回的陪嫁是什么？”我實在太好奇了，陰陽道學不只八卦道問卜，還有太極拳術劍術等，一兩千年里教眾能文能武，會少氣到為了一次婚約，追債千年？

“是養地氣風水的地髓珠，也就是你平哥哥送你的掛你勃子上的石頭子兒。”父親的話像一記重雷，轟在我胸頭，老祠堂前，陰界越陽，送來馬燈，讓我神情危覺，那如果真是陰陽道要婚債，真是與我有關，我該怎么辦？

“知道你爺爺為何會提前離世去守祠堂了嗎？他算到地髓石珠回歸，會引來冷水塘沖風水大變動，玄女觀安宇會被外界打破，他不得不提前布局去守護千年地髓，這里的山水草木，以及他的后代族人，都比他命重。否則，這里地髓被人覬覦，被有心有能之人抽干，這里會山荒水枯，成為荒蕪之地，不只草木不秀，后人也沒有靈氣慧根，在以后很久年代里都再難恢復養育出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