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云樓上的許昊看著張玉樹一步步遠去，陷入沉默。

得益于【浮生觀夢】神通，他理所當然地捕捉到了張玉樹心頭的不悅，這也讓他覺得張玉樹更加難殺了。

如果說張玉樹日漸柔和的氣質是他學會了隱藏，那么能面帶微笑地做著讓自己不悅的事就說明他學會了隱忍。

張玉樹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張玉樹了。

所幸，自己也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隔壁桌上傳來一道聲音：

“諸位可知道這張翰林是什么來歷？”

一個瘦削的老者出聲，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見四下目光看來，頗為得意。

與他同桌的漢子是個急性子，一拍桌子：

“莫老漢，別賣關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莫老漢也不急，緩緩捻了捻嘴邊的胡須，斜睨了一眼大漢：

“那今日這酒……”

“老子請！你個老蔫蛋，快說！”

“嘿嘿，莫急莫急！”

莫老漢眼珠一轉，突然話鋒一轉：

“諸位可還記得煙雨樓的前任花魁柳竹青？”

許昊心頭一震。

對這些永安百姓來說，茶余飯后頭一等談資當然是皇族內幕，雖皇宮近在咫尺，但皇家之事對他們來說還是遠在天邊，所以最受人歡迎。

而這第二等的談資就是滿城貴人的風流韻事，這其中花魁絕對是一個重要名詞。

只是今日眾人卻不買賬，明明講的是張翰林，怎么又扯出個花魁來？

大漢不滿道：

“是前兩年那個自盡的花魁？跟這張翰林有什么關系？莫老漢你要是瞎扯這酒我可就不請你了啊！”

許昊心中大驚！

柳竹青竟然死了！還是自盡？！

一時間心神大亂。

只聽得那莫老漢繼續說道：

“你只知道那煙雨樓花魁自盡，你可知道她為什么自盡？”

“只聽說是因為情郎拋棄……”

“非也，非也。”莫老漢搖頭晃腦。

“說起來那是三年前的舊事了。”

“諸位可還記得三年前那場跨馬游街？”

眾人的胃口已經全被莫老漢吊了起來，聞言，紛紛點頭。

跨馬游街是景國三年一屆的盛事，自然都記得。

“話說當年，柳竹青以容貌、音律艷傳永安，達官貴人中追求者數不勝數，甚至有傳言當今皇帝陛下也想一親芳澤。可這柳花魁卻選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小子，名字叫什么老朽卻是記不得了。”

那邊的許昊握緊了手中的酒杯。

“沒想到這寒門小子還挺爭氣，竟然在龍門會試中中了進士，甚至成為了那三鼎甲中的探花郎！”

眾人紛紛發出驚呼，其中有消息靈通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嘆息。

“這下好了，花魁垂青，探花及第，接下來等著這窮小子的肯定是享不盡的福了吧？”

聽的人連連點頭。

“可偏偏又出了岔子！原來啊，這窮小子之所以能力壓群雄奪下探花郎，靠的竟然是魔教妖人的幫助！”

眾人又一聲驚呼。

莫老漢看著眾人的表現，心頭頗為得意。

突然，他感覺脖頸一涼，一股涼意直沖他的心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回頭望去，本以為是哪兒吹來的風，卻什么也沒感受到。

暗道一聲奇怪，莫老漢繼續講道：

“事情一敗露，這窮小子當即就被皇帝陛下廢了修為，逐出永安城，后來不知所蹤，這花魁柳竹青也受了打擊，不到三日就自盡了。”

眾人紛紛為這有情有義的花魁感到惋惜。

獨有一人，冷冷看著莫老漢。

正是許昊。

柳竹青為情自盡？他絕對不信！一個為了榮華富貴出賣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為了自己自盡？這里面必有隱情！

四周眾人平復了一下心情，當即問道：

“你說的這故事跟這張翰林又有什么關系呢？”

“怎么沒有！諸位可知道承繼了這探花郎名號的是誰嗎？”

“正是這張翰林！”

“卻說這張翰林入了翰林院后，潛心修行治學，前幾日還被提升做了侍講！”

有人問道：“侍講是個什么官？”

莫老漢支支吾吾，其實侍講是個什么官他也講不出來，只是聽到這名字記了下來而已。

于是他干脆不答，繼續說道：

“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張翰林名門出身，做了大官，還不忘咱們老百姓，經常做善事，有了這樣的官，咱們這景國，才能這么太平啊！”

眾人紛紛贊嘆。

許昊冷眼旁觀，喝著自己杯中的酒。

……

莫老漢與大漢又喝了半個時辰，才邁著醉步離開客云樓。

莫老漢離開一盞茶的工夫，許昊站起身來，放了一錠銀子在桌子上，拔腿就走。

小二過來收銀子，卻看見桌上的酒杯已經成了齏粉。

小二瞪大了眼睛，然后又使勁擦了擦眼，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好在這客人留下的銀錢已是足夠，不然自己免不了吃掛落。

只是這銀子也太多了些。

小二這般想著，連忙沖出門去，可左看右看，哪里又還有那位客人的蹤影？

……

莫老漢醉醺醺地走在胡同里，今日好不容易有人請客，自然是喝了個盡興。

他哼著小曲，慢悠悠地往家里走著。

突然，一道身影攔住了他。

莫老漢嚇了一跳，連忙抬頭。

是一個長著三縷長須的中年男人，正是許昊。

對方不似壞人，手中也沒有利器，莫老漢就放下心來，當即罵道：

“哪個不長眼的，擋老子的路！”

平日里這莫老漢可不會這么硬氣，只是今晚二兩貓尿下肚，壯了回慫人膽。

聞言，許昊笑道：

“老丈不記得我了，剛才在酒樓聽老丈講故事來著。”

“老子講的可不是故事，是真事！”

莫老漢不滿地嘟囔著，朝許昊仔細看去，只覺得眼前之人似乎看的真切，卻又好像霧里看花。

于是搖頭道：“看來我真是喝多了，連人都看不清楚了。”

“說吧，你找我干什么？”

許昊拱手，回道：

“實不相瞞，那花魁柳竹青是在下一位故人，聽說她不幸過世，在下就想問問老丈可知道她的墳塋在哪兒？我好去祭拜一下。”

“花魁是你故人，嘿嘿，你倒是有情有義……”莫老漢上下打量了一眼許昊，意味深長地笑笑。

“不過你還真問對了人，若問別人，還真不一定知道，可為這柳花魁收尸的剛好是我老漢的親戚，只是，我總不好把人家的墳地告訴你這么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吧……”

莫老漢直勾勾盯著許昊，眼神暗示。

許昊明悟，當即取出一錠銀子，交給莫老漢：

“還望老丈體諒我這悼念故友之心。”

莫老漢一見銀子，頓時喜笑顏開。

“好說，好說，老漢我最佩服你們這有情有義之人。”

說著將墳塋的位置告訴了許昊。

許昊聽完，立即起身離開。

只留原地莫老漢盯著手里的銀子傻樂，心里想著，今天這一個故事換了一頓酒再加一錠銀子，回去可得跟自家婆娘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