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出兵號稱47萬,雖有空額之嫌,但20萬絕對只多不少,老奴八旗主力才2萬,加上蒙古各部歸附的力量,撐破天也就是3至4萬,我們4路出擊,但任何一路都明顯強于老奴。如果不是軍機泄露,絕不會敗的如此之慘。”李青松看了一眼趙信,又繼續(xù)說,“杜松、馬林、劉鋌三位總兵接連兵敗,可恨楊鎬老賊坐鎮(zhèn)沈陽,手握一支最強大的機動騎兵,但對三路明軍卻不作任何策應,坐視他們被老奴逐個擊破。要不是老奴畏懼李氏家將虎威,絕不可能最后一個對我們動手,小主人(李如柏)幸得馬林總兵派手下過來報信,才急忙撤軍,為國保留了唯一一支遼東精銳,唉,馬總兵后來在開原大戰(zhàn)中力戰(zhàn)殉國,小主人也被污蔑成了“畏敵不戰(zhàn)”,最后含恨自殺明志。”
“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萬歷皇帝就不怕后金坐大?”趙信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剛開始我也不信,所以冒死潛入宮中翻查密檔,結(jié)果真的翻出了后金與萬歷的書信,可惜后來被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拼死殺了出來,但后來被錦衣衛(wèi)一路追殺,然后遇到了你。”他苦笑一聲,“可能是萬歷覺得后金不過疥癬之疾,李氏一族才是心腹大患。”
趙信雖然年幼,但畢竟兩世為人,深感李青松所言恐怕是真的,李家在遼東經(jīng)營近百年,遼東絕大多數(shù)將領(lǐng)都與李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而遼東又是九邊精銳中的精銳,一旦有變,遠比現(xiàn)在的后金威脅大的多,更何況縱然李成梁不反,日后李家子孫會不會反呢?為人父母者,皆為子孫計長遠。萬歷到了晚年多病,更加要為子孫解決后顧之憂,這點和朱元璋倒是一脈相承。除了師傅所說的原因,他也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建國不滿三年的后金竟然能吊打明軍當時最強大的遼東精銳的。
后世的歷史書并非鐵板一塊,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薩爾滸大戰(zhàn),雖然大明損失慘重,但折損的幾乎都是和李家交好的部隊,唯一讓朝廷失算的是李如柏的軍隊竟然保存了下來,所以最后也是往死里整他了。趙信這么一想,算是被朝廷的無恥刷新了認知,看來以后還是要小心再小心。
“師傅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替我們遼東李氏報仇,而是希望你能在今后成長過程中,不要輕易的相信任何人。噢,對了,這支紫云槍,正是小主人所使的武器,希望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李青松鄭重的和趙信說道。
趙信撫摸著紫云槍冰冷的槍身,似乎感受到了槍在遼東戰(zhàn)場上的崢嶸歲月,不由重重點了下頭,“信兒絕不會墮了它的威名。”
“好,我這幾年一直都在搜集當時朝廷里通外國的證據(jù),但可惜知情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雖然我也知道此等隱秘大事,想要僅憑我個人之力查明實據(jù),實在難如登天,但我就是想對李家死去的人,有個交代,這也算一種執(zhí)念了吧。”李青松不由自嘲一番。
其實趙信本來想說,即使真的被你查到了真憑實據(jù),又能如何?誰會信?誰敢信?信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讓萬歷從皇陵里出來下罪己詔?讓大明的后世之君痛罵自己祖先萬歷的過失?這現(xiàn)實嗎?有意義嗎?但趙信也知道人有時候在痛苦中能活下去,靠的往往就是一種執(zhí)念,如果你把這點都摧毀了,人就非常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
所以趙信到嘴邊的話換成了:“師傅,李家還有什么人嗎?”
“自從薩爾滸一戰(zhàn)后,李家分崩離析,老主人的九子中,現(xiàn)在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我除了要搜集證據(jù),還要打探是否還有小主人活著,要保護好老主人的血脈。”李青松說到此處,眼神異常堅定,不過他又看了一眼趙信,目光又變得柔和,“信兒一心練武,好像對功名看的很淡,這是為何?”
趙信是決計不會告知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也不可能把大明的未來走向說出來,“師傅覺得大明氣數(shù)如何?”
李青松有點驚訝趙信的問題,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孩子怎么會問如此深遠的問題,“大明雖經(jīng)歷薩爾滸大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此寧遠大捷又是勇挫敵鋒,我看也就這些年難過點,挺過去,又是文忠(張居正謚號,后被萬歷褫奪,天啟二年恢復)公新氣象。”
趙信輕輕一笑,不作回答。
李青松大奇,“莫非信兒有何不同的見解?”
趙信環(huán)顧四周,確定無人后,作揖回答:“大明自開國已有二百余年,觀歷史長河中眾王朝,逾二百年不亡者,鳳毛麟角,此其一;大明自文忠公‘一條鞭’變化之后,僅僅十余年便被推倒,不是圣上不想,實病入膏肓也,此其二;后金崛起,絕非白蓮教之流可比,老奴以八旗制度強化軍力,其恐有圖中原之志,我看大明北境無寧日,可笑萬歷還以為后金勢小,李家勢大,實際上后金才是真正可怕的對手,此其三;這第四嘛,也是最要命的一條,我朝太祖建國之初,大肆分封土地給子孫后代,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如今何止十萬?這批人不僅和士大夫階層一樣不繳賦稅,還要盤剝百姓,加上吏治腐敗,百姓實則已到崩潰邊緣,我看,比白蓮教起義更猛烈的災難不遠了。”
“嘶……”柳青松聽完倒吸一口涼氣,他雖極其仇恨萬歷,但說到底仍是大明子民,對大明有著骨子里的親近,現(xiàn)在聽到趙信一通有理有據(jù)的分析,似乎大明真是病入膏肓,不由一陣悲哀,“這,大明難道沒救了?”
“也不見得,現(xiàn)在就看有沒有人能力挽狂瀾,幫助‘整吏治、圖變法、惠民生’了。”
“‘整吏治、圖變法、惠民生’,這的確是大明的病結(jié)所在,唉……”,李青松喃喃自語,“信兒莫非志向在此?”
“現(xiàn)在說這些還太早,信兒接下來打算去投軍,從軍中底層做起,師傅可有什么意見建議?”
李青松看著這個心氣與年齡不相符的徒弟,也是有一種別樣的思緒涌上心頭,“現(xiàn)在軍中腐敗,普通軍士想要從底層出人頭地基本上是做夢,九邊中的最精銳遼東鎮(zhèn)都吃空餉嚴重,除了少數(shù)家丁有點戰(zhàn)斗力,其他基本都是老弱病殘充數(shù),信兒如果真要去軍中,建議你最好能以某位朝中大佬推薦過去,直接擔任基層武官,然后內(nèi)有依靠,外立軍功,方能有一番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