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后！

終于到了夜蛾正道口中所說的“過段時間”。

新咒標都已經看到中級上冊了，這一時間才姍姍來遲！

這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夜蛾正道已經出現在家門口了。

“準備好了嗎？”

今天，他穿著一身黑色正裝，顯得有些肅穆。

“稍等！”

源宗純熟門熟路地找出鑰匙，打開地下室的門。

這里是源女士的兵器庫！

走進內部，地下室正中央立著十來個木質等身人偶，上面密布斬、刺痕跡。

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種類十分齊全。

但數量最多的，還是工具架上放著的飛刀、飛斧、箭矢、短茅之類的投擲拋射型武器，類似的工具架擺放了好幾個。

這間兵器庫的存在意義不難理解，聯想一下源女士的生得術式就明白了。

同樣是傀儡操術，有的人操控機甲，有的人操控兵器，當然，也有人操控玩偶，說的就是你——夜蛾正道！

源女士現在的實力大概在準1級，算是咒術界頂尖批次，她的術式繼承自夜蛾家，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開發方向自然傾向于此。

同時，她也是一位鍛造師。

為了增強術式威力，而特意學習的咒具打造。

咒具——寄宿有詛咒的武具，受詛咒卻又能護身之物，按其威力和效用也與術師同樣分為1～4級，等級越高，優勢越大。

想要成功打造出一把咒具，十分不容易。

從設計圖紙開始，到選取材料、錘煉成型、打磨修整、反復熱處理，有些還需要裝配組合、打磨涂漆……步驟復雜且繁密，更別提行業工具，以及更加繁瑣龐大的準備工作。

這種十不存一、甚至百不存一，往往需要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再經由自己親手打造、苦心雕琢而成的咒具，可以更好地契合生得術式，發揮強大威力。

兵器庫內自然不全是咒具，普通兵器反而占大多數。

她的鍛造天賦并不高。

源宗純心里冒出一句讓源女士聽了肯定會不開心的話。

除了收集而來的，兵器庫內還特意留有數把她親手打造的咒具，總數量不超過五指之數。

源宗純也會一點鍛造手法。

咒具很珍貴，他一直都有精心保養，接觸多了，就學到了點真東西，平時也沒少試手，再加上新咒標中涉及咒具的知識，他的咒具成功率其實比源女士還高些。

修習武藝這么久，平常沒少來練習，自然不會對兵器陌生。

雖然他心儀于拳拳到肉的打擊方式，拳肘膝腿，實打實的打擊感能讓他更快收到反饋，瞬間做出應對。

但有兵器總是更占優勢。

至少在他身體比咒具還堅硬、鋒利之前，他需要這么一件利器。

他拿起劍，搖搖頭又放下，太過儒雅；

提起一把長刀，輕拭兩側，也不是很滿意，刀是單刃的，一攻一防差點意思；

雙刃大斧，過于臃腫；

槍戟太長不方便攜帶；

鉤叉太過古怪；

……

挑挑選選之下，最后干脆隨手拿了兩把短刺。

長約30厘米，兩頭細而扁平呈菱形尖刀銳刺，中間略粗，纏有一層暗色薄紗，很像去掉指環、手持式的峨嵋刺。

這也是為數不多的源女士手造咒具之一。

源宗純將短刺在指尖轉了數圈，別在腰后，血液隱隱有些發燙，開始興奮起來。

他走出地下室，來到夜蛾正道跟前。

“準備好了。”

當了這么多年的蠅頭殺手，當了這么久的學院派，現在終于要出門實戰了。

他前世不過是個普通人，沒辦法一來這邊就變得優秀，只是一直在做擅長的事——學習，所以顯得游刃有余。

現在要接觸擅長之外的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自己也不清楚。

本質上，他還是那個普通人，只是在變得優秀罷了。

“那走吧。”夜蛾正道說著，就領他出了門，坐上一輛黑色轎車。

兩人一開始有些沉默，駛出一段距離后，夜蛾正道才介紹道：

“這次是一級咒靈討伐任務，一所少年院形成了一只一級咒靈，危害極大，目前已有15人重傷，9人死亡，需要盡快趕赴此地，祓除目標咒靈！”

他似乎進入了某種……營業模式？！

滋~~

很快，抵達目的地，夜蛾正道靠邊停車，兩人來到少年院正門。

周圍已經被警戒線隔離，禁止通行。夜蛾正道出示證件，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帶著源宗純來到院門口。

“詛咒氣息很濃郁。”

源宗純看向少年院上空，黑氣不斷從下方升騰匯聚，形成一片烏云，詛咒在其中沸騰不止，氣息壓抑。

夜蛾正道沒有說話，先在外面仔細觀察了一陣。

然后他伸出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彎曲，拇指壓在兩者指節，食指與中指并攏伸直，豎在嘴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是「帳」。

源宗純相關記憶被喚醒。

新咒標對其也有詳細描述：結劍指手印，念誦咒語，注入咒力，就能展開結界——「帳」。

腦海中浮現注意事項：劍指手勢分左右手，右手劍指才是用于書寫、念誦咒語的；咒語內容需小聲默念，吐字清晰不能出錯；注入咒力適中不能過多過少……

只見一團墨水似的濃稠液體，從天上流淌而下，最終形成一道黑色半球結界，將整個少年院籠罩。

“走吧，普通人看不見帳本身，雖然能透過帳看到內側，但并不能察覺到內側發生了什么。”夜蛾正道帶頭走入賬內。

源宗純跟著踏進少年院，與帳外不同的是，帳內明顯陰沉暗淡，視線所至仿佛都被一層陰影籠罩。

還未走出多遠，就看到一只人手蜈蚣，腹部密密麻麻長滿眼睛，龐大身軀盤旋纏繞在大樓外墻上，對著天空吞吐詛咒，不時發出詭異呢喃。

兩人走了幾步，還沒太過靠近，咒靈半數眼珠突然同時偏轉，投來陰冷視線，瞳孔劇顫間好似要從眼角擠出，根根血絲凸起密布眼眶之內。

夜蛾正道五指內扣，懸于小熊玩偶頭頂，咒力翻涌間，小熊嘴角上咧，鼻子到額頭的位置出現褶皺陰影。

從一具玩偶的臉上，竟看到了兇狠。

“去！”

源宗純感覺空間扭曲了一下，玩偶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在咒靈頭頂。

咒靈視線跟著小熊移動，它可以看見，但是防不住，小熊一路從上腹打到下腹，眼睛一顆顆爆開，血肉汁液肆虐橫飛。

咒靈痛苦嘶吼，身軀收縮，死死纏住大樓，游走研磨，想要碾碎小熊。

小熊太小了，迅猛攻擊間還有余力靈活閃避，咒靈根本奈何不了它，痛苦掙扎著撞碎了半棟大樓。

激起的灰塵越來越大，將兩者身影完全掩蓋，里面的動靜開始減弱，很快沒了聲息，徹底安靜下來。

源宗純用手扇了扇空氣，等灰塵散去，蜈蚣咒靈已經倒在地上，身軀完全展開更顯龐大，它的頭頂站著一只小熊玩偶，渺小的身子與其形成鮮明對比。

源宗純走在大樓廢墟間，一些地方還能看見人的斷肢殘骸。

他來到咒靈身邊，伸手輕觸它的軀體，默默感知。

咒靈開始自動崩解，化成黑氣飄散在空中，連著少年院上方的烏云，也開始慢慢消散。

這些咒力去了哪里？

源宗純看著這一幕，目光有些深邃。

很難描述他現在的心理狀態。

他沒有害怕，對血肉也沒什么惡心感。

以前就聽說過：不用好奇尸臭??不是以往聞過的任何一種味道，當你第一次聞到的時候，你的直覺會告訴你那就是尸臭，敏感的人還會慌亂恐懼，這是刻在人類基因里的本能。

他再次扇了扇空氣，內心有種詭異的平靜感。

“看見了嗎？人的生命很脆弱。”夜蛾正道來到源宗純身側，“像學校、醫院這種承載了大量回憶的地方，極容易積攢詛咒，咒靈的天性就是留在出生地。”

“在咒靈出現之后，造成大量傷亡之前，將其祓除，這些地方還有慢慢恢復人氣的希望，這所少年院事件發現得很及時……”

夜蛾正道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源宗純在心里替他接上了：

還有數不清的，沒人知道的地方，在偏僻的角落、村莊、甚至城市一隅，數以萬計的人正悄無聲息地死在咒靈殘害之下。

“人和咒靈沒有緩解余地，咒術師的生活就是這樣，在死亡中搶救生命，或者以自己的生命祭奠死亡。”

兩人默然無語。

“走吧，該去下一個任務點了，今天的事情很多，要節省點時間。”夜蛾正道接住小熊玩偶，隨手甩了一下將其放入衣服口袋。

“下一個任務目標是三級咒靈，以你的實力可以應付，就交給你處理了。”

“嗯！”

源宗純從牙縫間擠出聲音，他的雙手開始顫抖，牙齒相互撞擊，咯咯作響。

他現在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來到最頂端，將落未落時一樣，心臟高高提起，迸射出大量血液，血液在全身快速循環流動。

他眉目低垂，身體很快恢復平靜，雙手穩得可怕。

……

任務地點是一個村莊。

這里出現咒靈的消息，還是村民們自己上報的。老人迷信，遇到點神神叨叨的事，就留了心眼，之后發現事情詭異，果斷上報。

所以源宗純他們來到這里的時候，還沒有出現人員傷亡，村民都被安全轉移到村子廣場。

咒靈是在村子西邊出沒的。

夜蛾正道來這以后就自顧自地站到一邊，說好的，一切交給源宗純處理。

源宗純也不畏場，沉下心來，仔細觀察這一角村莊。

詛咒濃度沒有一級那么夸張，或者說遠遠比不上。

消息無誤，咒靈等級在三級范圍。

源宗純豎起劍指，默念咒語：“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同時注入咒力。

一團顏色要更深一些的黑色液體，出現在村子上空。

源宗純眉頭一皺，收回一點咒力，黑色變淺，成功淌下形成一道結界，將西邊這一角村子覆蓋。

源宗純獨自走進帳內。

里面的生活氣息依然很濃厚，有些房屋大門沒來得及關，可以看到桌子上的飯菜還在冒著熱氣。

整個村子不大，帳圈起來的一角也就三分之一，更加狹小。

他很快就發現了咒靈。

這是一只形如直立企鵝，人腿支撐起臃腫身體，腹部豎著一張大嘴，像拉鏈一樣緊緊閉合，三角頭，三只眼睛均勻分布在面部，取代了其他五官。

源宗純看到它的時候，它也看到了源宗純，眼內血絲暴漲，頭頂尖尖向兩側分開，露出數排參差不齊的尖齒。

源宗純看了一眼，上下各三排。不是他分心，是這一瞬間，他讀取到了很多信息。

比如它腹部的嘴，其實是一種偽裝。

再比如它頭頂的嘴，喉間有一個噴射器官。

源宗純微微側身，看著噴射器官收縮鼓脹間，果然有一道渾黃液體激射而出，被他預見性地躲開。

他沒有先動手，而是在觀察收集咒靈的信息，雖然夜蛾正道提前告知過咒靈情報，但他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實地感知到的數據。

咒靈見攻擊沒有起到效果，邁開雙腿朝源宗純沖來……

噴射裝置不能連續激發么？

雙腿支撐臃腫的身體非常勉強，奔跑速度一般，腿部應該沒有其他手段。

短翅手臂臂長太短，雖然肌肉量不少，應該擅長拍落、扇擊，但要貼身才能發揮作用。

攻擊手段稀疏，只能依靠身體沖擊，或者大嘴撕咬么？

源宗純取出短刺，手臂肌肉根根束起，猛然一甩，后發先至地刺進咒靈張開的血盆大口中。

咒靈慘嚎一聲，沖勢頓止，抬起短翅手臂捂頭痛嚎。

源宗純自然不會干站著，提速來到咒靈身前，左腳在前為軸，擺右腿，同時扭腰左轉發力，彈膝側踢掃向咒靈大腿。

咔啪~

骨頭斷裂聲響起，咒靈直接單腳跪倒在地上。

這一套動作連貫且絲滑，咒靈從頭到尾只來得及吐出一口酸液，向前跑出一段距離。

源宗純一腳將其踹翻，踩在它腹部假嘴上，握住短刺狠狠拔出，然后挨個……把它眼睛刺爆。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眼睛有極大的攻擊欲望，就像小時候看到氣泡膜上鼓起的泡泡，總是會有很大的興趣去捏破，并樂此不疲。

尤其是咒靈這種——嗯！圓潤多汁的。

咒靈慘嚎幾聲再沒了動靜。

它們活著的時候具備身體結構，血液肉沫四濺，死后卻很快都變成詛咒消散。

所以源宗純身上依然干干凈凈，祓靈的時候更加沒有了顧忌。

這點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源宗純嘗試截留這股向上逸散的詛咒。

結果失敗了，詛咒穿過手掌，沒有絲毫殘留。

他也不在意，輕甩了一下短刺，就這樣拿在手里。

他現在明白了之前夜蛾正道為什么要甩一下玩偶——因為心理潔癖。

……

回到夜蛾正道身邊，看著帳慢慢消失，源宗純心情不錯。

“執行任務前知道認真觀察，這點很不錯。”夜蛾正道突然說道，“很多咒術師就是過于相信任務情報，不去分析實際情況，最后慘死在意外之上。”

“你的武術底子很好，好到有些花里胡哨，多余的動作太多了，這點要改正。很多咒術師就是因為不懂節約體力，隨意浪費咒力，最后死掉的。”

“另外……”夜蛾正道看向源宗純，“怎么，你還有折磨咒靈的興趣愛好？記住，任務過程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徹底祓除咒靈，不要做多余的事，時刻保持警惕。很多咒術師因為輕松擊敗了咒靈，而開始松懈，最后送出性命。”

夜蛾正道對源宗純此次的除靈過程做出點評，源宗純認真聽著，總體還行，缺點也不少。

實踐出真知，別看他剛才打得輕松，畢竟只是3級咒靈，實際上，暴露出的問題也不少。但沒關系，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就好了，至少還有機會解決，沒有成為夜蛾正道口中的“很多咒術師”之一。

“對了，咒力掌控得不錯！”夜蛾正道最后說道。

“……”

今天總共做了兩個任務，從村子出來后，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晚飯也是匆忙吃完，一天的行程，總結起來就是：

祓靈，以及在祓靈的路上。

這也是尋常咒術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