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開始浮現星星點點，一彎殘月懸在天邊，柔和月色給大地添了一絲光亮。

此時，四個人都待在村長房子里，都還沒有睡覺。

周圍一片寂靜。

讓這個夜晚顯得有些過于漫長。

解決荒神并沒有花去太多時間，還沒有源宗純的那個夢境時間長。

所以現在才堪堪只到后半夜。

源宗純蹲在地上，和夏油杰一起祓除村民尸體上的詛咒。

整個村子百來口人，再加上家禽家畜也同樣需要處理……

工作量著實不小。

兩人都沒怎么說話，沉默著加快手頭上的動作，接過一具又一具不怎么新鮮的尸體。

這樣看去，人死之后，和禽畜就沒什么區別了，死的人一多，就會變成一串數字。尸體相互堆疊在一起，分不出個彼此，而在這種天氣下，停放時間一長，味道就會越來越大。

兩人心境沉靜，已經不會再對這樣的事產生心理波動。

這些人之前被荒神當做柴薪，本來是等著一點一點燃干耗盡，可兩人一到，荒神見事情走向有些把握不住，便多加了一把火，就燒的他們只剩下殘渣。

很多事都是破壞比建設容易。

現在兩人要做的，不止是把詛咒抽出來祓除干凈，還需要同時護住剩余的肉體部分，讓它們不至于崩解成一灘碎肉。

難度很高，不過很有意義。

不只是對村民、對村長、對生命的意義，還有對兩人咒力操控的考驗，以及，源宗純站在詛咒醫師的身份上，所看到的價值。

肉體結合咒力共同構成的詛咒，狀態還如此穩定，死后也沒有失去平衡，既有詛咒的良好特性，又有肉體的優秀性能。

太值得研究一番了。

他蹲在尸體前，蔚藍咒力與雙手指尖交融在一起，抽絲剝繭般抽出一縷縷詛咒，將之兌消，同時穩定余下的肉體部分，挨個矯正它們的頭顱，順直它們的胳膊腿，撫平他們扭曲空洞的面容……

一番操作下來，比村長老婆還要絲滑。

天光微熹。

當第一縷霞光照射下來時，兩人終于全部收拾完畢。

一夜忙到天亮。

源宗純的精神狀態非常好，畢竟前半夜已經睡足，凈化尸體的過程中又有了不小靈感，人都給整興奮了。

但夏油杰就不一樣了，他困得眼睛下方都出現了臥蟬。

村長夫婦同樣一夜未睡，一直在旁邊打下手。

村子還是那個村子，也沒有遭到什么破壞，可正因如此，越是熟悉的環境下，再也聽不到隔壁小孩的哭鬧、偶爾響起的犬吠、鄰居半夜起床的動靜……越是容易心里發慌。

怎么可能有心思睡得著覺的？

不找點事干，怕是人都要瘋掉。

可事情終究會干完。

這下便徹底沒事可干了，村長就站在墻邊，雙眼呆滯，連他老婆也變得有些迷茫。

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身邊認識的親朋好友，一下子沒了個干凈，只感覺茫茫天地間，就孤零零的剩下自己一個人。

任誰都會迷茫的。

源宗純走到洗浴間，從水池旁邊的洗手液中擠出一點，雙手相互揉搓，在手指上一寸一寸捻過，連指甲縫也沒有遺漏，最后擦干水漬，雙手已經染上一絲好聞的皂角味了。

整個事件中，最有價值的東西是荒神，現在就在他身上。

荒神和渡柄勺一樣，都屬于詛咒科精靈屬。

它還擁有改寫夢境的術式能力，掌控火焰，肉身力量也不低。

似乎對應著傳說中荒神的三大神職，宅神/村神，火神，以及牛馬的守護神。

源宗純在半同化荒神后，感知到對方的強度有些不合理，已經超出了它的實力上限。

咒靈的成長潛力，在最初時就已經定好，只看如何能達到。

但并不是定死的，還有一種非常少見的特殊情況。

那就是咒靈在后天成型后，被世間強烈畏懼，或者被傾注了大量負面情緒的情況下，是有可能出現實力增長的。

荒神的智慧程度很高，也很有追求。

圈養人類，人前顯圣，刺激村民對它產生信仰，并且在引導這種信仰轉變為對神圣的敬畏、恐懼、愧疚……

借此突破極限。

如果源宗純他們再晚來一點，荒神還會變得更強，強大到將整個村子變成類似“神國”的存在。

到那時處理起來就難了。

源宗純突然又想到蠅頭。

現在看來，狗東西也并不是簡單地通過吞噬同類，以此來壯大己身，而更可能是掠奪了同類的負面情緒指向。

蠅頭是人類對蒼蠅的憎惡、厭惡形成的，因為數量眾多，這種負面情緒的指向性太過分散，這是蠅頭孱弱的最大原因。

狗東西應該就是掠奪了這種指向性。

如果讓咒術界的蠅頭只剩下狗東西一只，那人類對蒼蠅的所有負面情緒，都將轉移到它身上——

蒼蠅王，就誕生了呀。

………

源宗純給高專打了個電話，通知窗口人員前來處理后續事宜。

沒想到對面支支吾吾好一陣，才話里有話地表示馬上就到，說完便掛斷電話。

“怎么說？”夏油杰靠過來，搓了把臉，問。

“我們先在這邊等一會兒，”源宗純拿著手機把玩兩下，才將它收了起來，呵呵笑著說，“他們馬上會派人前來處理，估計到時候會有點麻煩。”

任務是完成了，只是人也死得光光的。

雖然村民是在他們來之前死的，但就怕有心人逮住不放，想要橫插一腳，搞些有的沒的。

他實在沒什么心情去應付這些。

還有后續收尾也是件麻煩事，村長兩人怎么安排，這個村子要怎么處理……

兩人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更何況，高專那邊的情況有些不對。

源宗純揉了揉眉心。

這種時候，沒有輔助監督的弊端便暴露出來，什么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不像之前，只用專心顧著祓靈就夠了。

“你們先在這待著吧，”源宗純走到村長面前，對他們說，“之后會有人來安排你們，有什么訴求盡管跟他們說。”

“……”

“怎么安排？繼續留在村子里嗎？”村長這時稍微恢復一些，站出來接過話問。

“隨你們，繼續留下來也可以，搬走也行。人還是要往前看，怎么舒服怎么來嘍。”

村長就和他老婆商量了一下，表情有些酸澀：“我們是不想再留在這里了，可是這些…這些…我們得收拾妥當啊。”

他看著地上排得整整齊齊的人，

“這些人，你們會怎么處理？”

聲音干澀，他說，

“如果可以，我想把他們埋到山上祖墳去。”

“隨你們，本來就是應該的事。到時候會有專業的人前來處理，你們有什么想法跟他們表達清楚就行?！?

“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

源宗純答應下來。

這些尸體都被他處理過，高專也沒必要再強行收容回去研究。畢竟他也是醫療部的人，信息情報什么的都已經記錄好。

他自己就是最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