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一人合抱粗的大樹孤零零立在原地,樹下凋零著些殘花敗草,大樹上枝丫也時不時被勁風壓彎。
源宗純和三島詩子正在對練。
或者說,三島詩子在攻,源宗純只在躲閃。
刀勢兇猛,將他籠罩在刀罡中心。源宗純抬起頭,閉上眼睛,雙手展開做出環抱天空的姿態,身體傾斜,僅以腳跟或腳尖為中心轉動,刀罡穿行在其周身,連一絲衣角都未掀起。
他始終站在原點,每次與刀刃貼身而過,每次太刀都與他差之毫厘。
半晌后,源宗純仍然輕松肆意,三島詩子卻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不打了,不打了。”
她擺手喊停。
這段時間,每有進步她就會來找源宗純切磋。屢敗屢戰,每次都有一點小收獲,痛并快樂著。
源宗純停下,逐漸狷狂的表情開始恢復平靜,重新變得溫和有禮。
可惜,我的進步在你之上。
他看著對方,點點頭:“你要學會控制力量。每次揮刀,分配之上的力氣多少是最合適的,增之一分則太過,減之一分則不足,不同的敵人又會有變化……你要找出平衡點。”
兩人一邊回到客廳。
三島詩子認真聽著,不時和他討論一下招式的性質變化,余光中突然瞥到一只熟悉咒靈,正是端坐在墻角的蝗蟲頭,她一頓,問到:“這是?上次的咒胎?!”
她走近墻角,語氣中夾雜對自己的懷疑,怎么感覺身形好熟悉?和……源宗純很像?
她來回打量幾眼,突然伸手捏了捏蝗蟲頭,就聽到它開口了:“別碰我。”
是源宗純的聲音。
她思索片刻,噢!恍然大悟,轉身離開角落之時,垂下的嘴角突然瘋狂上翹,猛地回頭一拳捶向蝗蟲頭胸口。
拳與身相碰的瞬間,蝗蟲頭扭曲一下,三島詩子只感覺自己一拳打在空氣上。她詫異地看著手臂,很快反應過來,這只咒胎的術式好像就是與空間相關。
剛才那一瞬間,對方融入虛空,挪移到其他位置,等自己收回手臂,又挪移回到原處?!
速度太快,視覺上呈現的效果就是,三島詩子出拳,蝗蟲頭虛晃一下,三島詩子打空。
她有些低落,一言不發地坐回到沙發上,雙手抱膝。
源宗純詫異地看著她,就見她面容逐漸扭曲,牙都快咬碎了。
每次和源宗純打過后,三島詩子難免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如果自己的實力跟不上,輔助又當不好,對方一定會甩開自己單干吧。
自己也不允許成為累贅,拖別人的后腿。
那就只能離開了。
換了術師,很可能要做回輔助監督的本職,又要回到之前那種境地嗎?
這段時間真的很開心,與咒靈廝殺,讓自己更清楚的認識到——自己是一名術師。
她臉上陰晴不定。
正因為開心,所以不舍得就這樣放棄。
半晌之后,她低著的頭下,傳出輕聲低語:
“術式,是什么?”
源宗純似有所覺,略微思索片刻,手指院中大樹:
“生得術式就像一顆種子,覺醒時,它會破土而出。隨著使用,它會慢慢生根發芽,長成小樹苗。術師不斷增加開發經驗,為小樹苗提供成長養分。當它初步長成大樹時,主干就是術式順轉,枝丫則是術式拓展。如果資質足夠,掌握反轉術式,還可能會有一條樹根破土而出,長成另一顆大樹,單木成‘林’,這個‘林’就是術式反轉,自此,術式威力也會成倍數增加……”
源宗純走到三島詩子面前,捧起她的臉,指尖血芒閃動,一顆星眼構筑而出。
他把星眼摁入三島詩子眉心,星眼眨了兩下,流出一行淚水。
源宗純很快拭去淚水,第一次這樣操作,有點不熟悉。
他單手撫在她太陽穴上,保持星眼處于連體狀態,輕聲道:“閉上眼睛。”
三島詩子不明所以,乖乖閉上眼睛。
一種奇怪視野頓時出現在腦海中。
首先是清晰感,世界仿佛變得鮮明,多了很多種色彩,細微之處一一展現在眼前。她能看清外面的風,看清天上的云,看清花上蝴蝶振翅的細節。
其次是一種廣闊感,天空高遠,大地遼闊,以她自身為平面,前方只要視線不受阻,整座高專、高專外的山脈都清晰可見。
再其次是滯遲感,除了自己,好像世界萬物的時間流逝都慢了下來。
……
……
她有些目不暇接。瞬間接收到大量信息,大腦一時間處理不過來,開始出現輕微眩暈感。她最后一眼看向了源宗純,即使在如此細微的視野下,這個男人依然很完美,他臉上甚至看不到毛孔。
她又有些嫉妒了。
然后腦袋前傾朝茶幾砸了過去。
源宗純托住她,單手撫過她眉心,血芒閃爍間,星眼闔起慢慢消失不見。她眉心留下一道淡紅豎紋,很快恢復如常。
三島詩子只感覺自己就像4000度超高近視的人,猛地被摘下了眼鏡。
她適應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回之前的感覺。
原來,術式是這樣的嗎?
“相比之下,什么拳法招式、刀法兵器,都只是一片葉子,或者一條枝丫,配合上咒力操控,也不過樹下一顆雜草。”
源宗純是懂安慰人的。
說起來彎彎繞繞,其實沒什么,術式是一種天賦,一種能力,就看怎么使用。
源宗純的觀念和其他術師差別很大,“咒術師的實力,先天才能大概占八成”,這種話,他向來是不信的。
絕大部分人也還輪不到需要談天賦的境地。
沒有術式又怎樣,同樣能成為1級最強。
雖然這種話由他來說不怎么合適,但道理是相通的。
這個世界上,萬里挑一的天才有幾十萬;萬萬里挑一的天才也有幾十個。就算成為第一天才,也無法保證沒有拍死前浪的后浪出現。
比較是人的本能,但陷入其中,什么都要比、什么都要成為之最,那沒有一點意義。專注于做好自己,而不是分心比較,不是來的更實在一些?
等真正達到極限,再尋找方法打破它。
都成為咒術師了,還相信命由天定?
源宗純面露輕視。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三島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站起身,振聲道:“再來一次!”
她當先朝庭院走去,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展顏一笑:“你不會以為我被打擊到了吧?”
“那就太小瞧我啦。”
她走出庭院,站到那棵樹下,手掌輕貼樹干。
術式什么的,她可不會放在心上,雜草多了,也能使樹枯萎。
“還有,眼睛這么奇怪,就想辦法遮一遮啊。”
三島詩子拔刀出鞘,
“看得我密集恐懼癥都犯了。”
源宗純不以為意。
她幾乎是從頭到尾見證了復眼改造和優化的人。
大部分時候,他都不喜歡瞇起眼睛掩蓋。至于會不會被其他術師看到,那跟他有什么關系?
看著三島詩子精神滿滿的樣子,源宗純莞爾一笑,跟著走到庭院。好像從沒見過她真正受打擊的樣子,總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積極向上的正能量……當然,喝酒時除外。
其實,雖然術式沒有辦法復刻,但只要找對方法,同樣能實現與術式相同的能力。
就比如傀儡操術。
源女士、夜蛾正道的術式就擺在眼前。雖然術式天生,沒有辦法學會掌握,但接觸這么久了,源宗純對傀儡操術的了解已經非常深刻。
轉換一下思路,他的殷紅發絲,不就相當于傀儡絲,同化咒靈作為外置的身體部位,不就相當于完美掌控的傀儡?
這何嘗不是一種——獨屬于他源宗純的傀儡操術。
……
他走到庭院內,兩人對立而站,這回換源宗純攻,三島詩子防。
雖然有些難以招架,但她依然頑強站在場中,源宗純想要戰而勝之,也要費一番功夫。
兩人切磋,從來都是用出全力的,只要不死,都算小傷。
其實三島詩子很強,準1級實力已經站在咒術界頂端了。
源宗純重拳將她格開,暴烈攻勢緊隨其后。
三島詩子不斷后退,勉力招架。
只要進入了源宗純的節奏,勝負基本已定。
她很快退無可退,被一腳撂倒,癱坐在地上。
用刀死死支撐住身體,她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笑意,將心沉靜下來,踉踉蹌蹌地站起身,笑容隨動作出現扭曲,她雙手將刀舉過頭頂,兩前臂成八字形,雙眼從左手腕下方盯死源宗純——這是上段姿勢,專門用于攻擊。
啊~~
她大喊一聲,重步前踏,每一步疊加一分勢。刀仿佛越來越重,臨近源宗純時,刀罡將他發絲壓后,當頭劈下……
源宗純依然側身避開,刀勢一變,轉為橫斬,他后仰半個身位,刀罡只卷起衣角。源宗純揮掌砍在三島詩子手腕,太刀斜斜飛出,插入地底。
“呼~呼~~”
“我輸了。”
遇到源宗純,既是一種不幸……也是一種幸運。
源宗純看向她,心里隱隱生出一種想法,如果她想要術式,那自己應該也有辦法讓她擁有。
一顆眼球偏移到眼角,瞥過蝗蟲頭……術式雖然無法復刻,但可以借用,也可以轉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