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的木板敲擊聲自院落棚屋的門扉外傳來。

正身處在“演武場”中心，一招一式地進行例行晨練的林勝，耳畔微顫，頓時收勢踏步，眼眸之中那銳利的目光當即轉向緊閉的木門。

要知道，自向郭海東拜師學藝以來，除去他們師徒二人之外，林勝可從未見過其余的陌生面孔踏足這片院子。

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他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警覺，或是期待。

“……是要來了么？”

或許是聯想到今天正是“銅紙邀函”上所標注劃定的入場日期，林勝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那兩顆早已躁動不安的心臟，正對即將到來，期盼已久的“預選賽”呈現出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

來不及多想，林勝當即踏步上前，身形猶如一頭迅捷敏銳的獵豹，大步流星，跨越數十米的間距，抵達至門廊前。

而他剛想伸出手推開門，卻被一只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宛若鷹爪般的粗短手掌按下，力道沉穩，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就此止住。

“東叔？”

林勝有些愕然，微微一愣，轉頭望去，只見郭海東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的身邊。

雖說他已經習慣自己這個行蹤不定，“神出鬼沒”的頑童師傅，但還是對郭海東突然出手制止自己的舉動而大感意外與疑惑。

“不要多問，先站到旁邊來，這個門，我來開。”

此刻的郭海東面容肅穆，身著一襲嶄新的藏青色唐裝，泛白的發鬢梳理地一絲不茍，負手而立，渾身散發著一種林勝從未見過，“生人勿近”的凌厲氣勢。

林勝心中雖有疑惑，但沒有多言，只是沉默地向后退卻半步。

他瞇起眼眸，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凝望著眼前這扇纖薄門板后，似是什么洪水猛獸般的未知存在。

“吱呀——”

郭海東猛然抬起臂膀，袖袍微微一動，那緊閉的門板竟無風自動，隨即轟然大開。

映入林勝眼簾的，是兩道身著漆黑衣袍的人影，大半張臉龐籠罩在壓低的兜帽之下，只顯露出一副由青灰色金屬鑄就的猙獰面具，刻蝕著扭曲變幻的詭異紋路。

看著面前的“玄冥二老”，林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想吐槽但又發覺氣氛不太對勁，只能如鯁在喉般沉默著，繃住不能笑。

但憑借的敏銳的洞察力，他還是發覺了一些異樣之處，那便是——眼前兩道人影，竟無論從身高形體還是站立的姿態，都宛若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極為相似。

下一刻，低沉沙啞的嗓音便從其中一張鐵面具后緩緩響起，就像是拉動著破損管風琴所發出的怪異聲調，令人頭皮發麻。

“我們是‘信使’，負責接引本屆預選賽的新人參與者——林勝。”

緊接著，另一位“信使”便僵硬地扭轉頭顱，林勝頓時覺察到一股陰暗冰冷，不似人類的視線聚焦在自己的身上，并肆意打量著。

“想必，你就是林勝吧？”

林勝微微點頭示意，面無表情，同時遞出手中的“銅紙邀函”。

而“信使”卻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便收進了黑袍內，仿佛并不擔心有人膽敢造假或欺瞞哄騙，語氣依舊冰冷。

“那就跟我們走吧。”

明明是極為稀疏平常的話語，林勝卻莫名感受到一陣惡寒，冥冥之中的預感向他發出警告：眼前之人，懷揣著如同流膿污水般的強烈惡意。

就在林勝舉棋不定，考慮是否跟著這位兩位怪人一同離開之際，沉默良久的郭海東卻突然開口：

“我怎么不記得，連一場預選賽都沒有通過的新人，就能夠驚動足足兩位信使親自上門迎接？”

“你們……怕不是把我太不放在眼里了吧？！”

話音未落，林勝便感受到一股強勁的【炁】自負手而立的郭海東周身釋放而出，猶如高速席卷的狂烈罡風。

將“信使”的漆黑衣袍吹拂而起，幾近破損撕裂，原本僵硬佇立的腳步都變得有些踉蹌凌亂。

散落在青石臺階上的枯枝敗葉與塵埃也被一同席卷而起。

隱約間，林勝甚至看到了一頭模糊的蛟龍虛影，圍繞著郭海東頭頂上空盤旋，張牙舞爪。

那凌厲的罡風仿若要割裂空氣，壓得令人喘不過來氣。

【接觸到當前侵蝕世界相關的隱秘力量——〈炁?奧義〉（認知信息大幅度提升↑）】（伏筆在第三章）

【您已然發覺所處世界背后的隱秘一角，或許您可以試著探索這‘暗面所在’。】

【注：當前初臨世界發生未知變化……高度危險！】

“？？？？”

林勝極力壓抑著內心的驚駭與詫異，不在表面上顯露出任何異樣，背在身后的手掌早已緊攥成拳，青筋暴起。

萬千言語最終化作了極為簡略濃縮的兩個字——臥槽！

此刻的他總算是對平日里那個不茍言笑，沉默無言的佝僂老頭，其所具備的真正實力，有了更為深刻且清晰的認知。

可還未等到林勝繼續震驚下去，一旁被突然暴起的郭海東，所釋放的恐怖罡炁作為主要“輸出對象”的兩位信使，此刻再也沒有先前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縱使林勝已經覺察到那不似人類骨裂所發出細微的咔嚓聲響，他們依舊強撐著那壓迫在脊背上的無形之力，挺直腰桿，鋼鐵面具下的沙啞嗓音，尖銳而又凄厲：

“郭海東！你這是想要向我們再度宣戰嗎！？”

“怎么會呢。”

郭海東突然輕笑了一聲，顫巍巍地抬起手，理了理被狂風吹亂的衣角。

隨著他的動作，那股強勁的【罡炁】也緩緩平息，但卻又如影隨形般繚繞在這片地域之中。

明明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夠讓人切實地感受到那凌厲氣勢的存在與威懾，就像是一柄高懸于半空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只是個手無寸鐵的糟老頭子罷了，還想安穩在【濁惡之都】過完后半生，好好養老呢。”

緊接著，郭海東抬起手，指了指身旁維持鎮定的林勝，語氣悠悠：

“而這就是我給自己找好，養老送終的人選。”

“你們那些見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最好別讓我在他身上看到，不然……”

雖然郭海東后半句話并沒有說完，但林勝明顯能夠感受到，那兩位剛剛放松下來的“信使”，頃刻間又繃緊了神經，仿佛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咽喉。

隨后，郭海東走到林勝身前，伸出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壓低嗓音配合氣勁的技巧運用，輕而易舉地傳音入耳，不漏風聲：

“不必擔心，他們大抵是打探清楚了之前的遭遇經歷，認為你頗具有潛力，又知曉你與我的關系，所以想要趁著在正式進入‘預選賽’的空隙里，在你身上做些手腳，徹底成為他們驅使的棋子。”

“現在就無需顧慮那么多了。”

“他們顧忌我的存在，便大概率不會對你有過大的動作。”

“好好比賽去吧。”

林勝心下一驚，萬萬沒有想到竟是在這瞬息萬變之間，自己往后生死榮辱的定奪便猶如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

作為背負著【下等囚徒】，沒有任何身份與背景勢力的“自己”，面對強權者，似乎就只有被肆意妄為的結局？

長久享受著郭海東所提供的庇佑與安逸生活，好像的確令林勝逐漸有些忘卻了自己身處的地方，是充斥著罪惡與混亂的【濁惡之都】。

此刻他心中的情緒翻涌，復雜難言，不僅僅是對自己此前那為獲得一丁點微不足道的力量而沾沾自喜的懊悔自省，更是萌生了對更為強大力量的渴望與追求！

怠惰，實在是太怠惰了！

或許唯有自身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才能主宰屬于自己……甚至是他人的命運！

這，是一場試煉口牙！

“多謝東叔。”

林勝垂眸頷首，一字一頓地開口回應，眼中滿是堅毅與感激。

他知道，這或許便是郭海東能夠為自己提供最后的幫助與“保障”，之后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

隨即，林勝轉過身，目光沉靜，望向僵立著的兩位“信使”，朗聲開口，眼中絲毫沒有懼怕之意：

“二位信使，現在我們能夠出發了么？”

“信使”并未直接回應，或許是礙于郭海東還站在這里，他們并沒有表現出對待其他參賽者趾高氣揚的高傲姿態，只是冷哼一聲，轉身邁開步伐。

林勝緊隨其后，踏出院門的那一刻，郭海東的嗓音仿佛仍舊在他耳邊響起：

“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林勝向后擺了擺手，以示回應。

……

走出院落，林勝跟隨兩位“信使”穿行在九龍城寨的街巷中。

清晨的街道冷清而寂靜，偶有幾個早起的行人匆匆走過，目光中帶著好奇與畏懼，不敢多看這三道氣氛詭異的身影。

街邊的石磚墻面色彩斑駁，滿是胡亂涂鴉的痕跡，空氣中夾雜著潮濕與腐爛發臭的怪異氣味。

兩位“信使”一言不發，步伐整齊劃一，袍角隨著步伐微微擺動，宛如行走的幽靈。

林勝走在他們身后，目光不時掃過四周，心中暗自揣測即將到來的“預選賽”。

穿過幾條狹窄的巷道，三人拐入一條隱蔽的小路。

路的盡頭，是一輛似乎等候多時的“龐然大物”，線條硬朗粗獷。

在初晨的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仿佛一頭蟄伏的巨獸。

而在看到那輛漆黑涂裝，由金屬與玻璃鑄就構成，類似鏈式加長運輸卡車的巨大造物時，林勝瞳孔驟然一縮，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再度碰撞整合。

他似乎在那片模糊不清的記憶片段中，抽離出了一些耐人尋味的記憶信息。

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或許也是長時間沒有接觸到更為先進的科技造物，林勝早就已經習慣郭海東所提供的，簡單質樸的古武生活，再加上九龍城寨里，也未曾見過相近類似的東西。

他都快忘卻了自己前世作為現代人類的身份，下意識認為這里還是個過于落后的時代，不免表現出震撼之色。

而身旁的兩位“信使”，則是在看到林勝驚訝的模樣后，不屑嗤笑了一聲，抬起籠罩在漆黑衣袍下的臂膀，指向那輛“卡車”后一排排相互連接的棚式車廂，就像是簡陋的陸行列車。

“你和其他人一起登上去，稍后這輛載具會帶著你們前往位于中城區的【黑獄?角斗場】。”

他們的聲音毫無感情，帶著一絲輕蔑。

“可別動什么歪心思，老實點，要不然，我們也只好按規矩辦事了……”

林勝回過神，壓下心中的異樣，點了點頭，邁步走向卡車。

棚廂的門半敞著，里面已坐著幾道身影，個個沉默不語，氣息各異。

他抓起護欄，踏上金屬踏板，手指間傳來冰涼的觸感，棚廂內陰暗而壓抑，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林勝找了個角落坐下，目光掃過同行的幾人。

左側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赤裸的上臂滿是刀疤，眼神兇狠不善，右側則坐著一名瘦削的青年，腰間掛著一把彎刃短刀，低垂的眼簾下透著一絲陰冷。

還有幾人隱在陰影中，看不清面容，但從他們緊繃的坐姿與微微急促的呼吸中，林勝能感受到他們的緊張與警惕。

這些人……也是一起參加“預選賽”的新人參與者么？

林勝瞇起眼，心中暗自揣測，目光在他們身上游移不定，揣測著若是與這些人為敵的結果與可能。

就在這時，腳下的這輛“龐然大物”突然震動了一下，隨即引擎低吼著啟動，嗡鳴作響，車身微微搖晃，向前駛去。

顛簸中，林勝感受到車廂內微妙的氛圍變化。

壯漢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發出低沉的“嗒嗒”聲；瘦削青年微微側頭，目光如刀般掃過每一個人的面孔，似乎在尋找什么。

遠處昏暗的陰影角落里，更是有十幾道神色各異的覬覦視線……

很顯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真動起手來也絕不會含糊。

他們也同樣意識到——在座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接下來預選賽中的競爭對手，乃至不死不休的敵人！

而現在，或許便是先下手為強的最佳時機！

林勝不動聲色地靠著廂壁，閉目養神，腦海卻在飛速運轉……

誰會成為第一個處在混亂中的意外犧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