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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因其曾經筑室并講學于陽明洞,學者稱陽明先生。王陽明是一代大儒,用現在的眼光看,也是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軍事家,心學和宋明理學的重要代表人物。

明成化八年(1472)九月三十日,王陽明出生于浙江余姚,當時“祖母岑夢神人衣緋玉云中鼓吹,送兒授岑,岑驚寤,已聞啼聲。祖竹軒公異之,即以云名。鄉人傳其夢,指所生樓曰‘瑞云樓’”。成化十二年(1476),王陽明五歲,但他還不會說話,“一日與群兒嬉,有神僧過之,曰:‘好個孩兒,可惜道破?!褴幑?,更今名,即能言”。之后,王陽明就顯示出與眾不同。成化十八年(1482),陽明十一歲,跟隨其祖父竹軒翁(王綸,字天敘,號竹軒)前往京師,過金山寺時,竹軒翁與客酒酣,擬賦詩而未成。陽明從旁賦曰:“金山一點大如拳,打破維揚水底天。醉倚妙高臺上月,玉簫吹徹洞龍眠?!笨痛篌@異。于是,又命陽明賦蔽月山房詩。陽明隨口應曰:“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還見山小月更闊?!钡诙?,陽明跟隨私塾老師讀書。據說有一天,陽明問私塾老師說:“何為第一等事?”私塾老師回答說:“惟讀書登第耳?!标柮鲬岩烧f:“登第恐未為第一等事,或讀書學圣賢耳?!逼涓赣H龍山公(王華,1446—1522,字德輝,號實庵,晚號海日翁)聽說之后,笑道:“汝欲做圣賢耶?”[1]可見,陽明年少之時其人是何等的伶俐、其志向是何等的遠大。

也許,正是由于王陽明與眾不同,才會發生格竹事件?!秱髁曚洝酚涊d王陽明晚年回憶云:

先生曰:“眾人只說‘格物’要依晦翁,何曾把他的說去用?我著實曾用來。初年與錢友同論做圣賢要格天下之物,如今安得這等大的力量?因指亭前竹子令去格看。錢子早夜去窮格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至于三日,便致勞神成疾。當初說他這是精力不足,某因自去窮格,早夜不得其理,到七日,亦以勞思致疾。遂相與嘆圣賢是做不得的,無他大力量去格物了。及在夷中三年,頗見得此意思,乃知天下之物本無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身心上做,決然以圣人為人人可到,便自有擔當了。這里意思,卻要說與諸公知道?!?/p>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將格竹事件系于弘治五年(1492),當時王陽明二十一歲。錢德洪的記載可能是不準確的。曾才漢校輯《陽明先生遺言錄》記載:

先生云:“某十五六歲時,便有志圣人之道,但于先儒格致之說若無所入,一向姑放下了。一日寓書齋,對數莖竹,要去格他理之所以然,茫然無所得。遂深思數日,卒遇危疾,幾至不起,乃疑圣人之道恐非吾分所及,且隨時去學科舉之業;既后心不自已,略要起思,舊病又發,于是又放情去學二氏,覺得二氏之學比之吾儒反覺徑捷,遂欣然去究竟其說。后至龍場,又覺二氏之學未盡。履險處危,困心衡慮,又豁然見出這頭腦來,真是痛快,不知手舞足蹈。此學數千百年,想是天機到此,也該發明出來了,此必非某之思慮所能及也?!?/p>

根據《陽明先生遺言錄》,陽明格竹事件乃發生于其十五六歲之時,即成化二十二、二十三年(1486、1487)。對于王陽明格竹事件,歷來議論紛紛,批評聲音不斷。這些批評、議論,都強調陽明格竹事件乃是對朱子格物學說的誤解。雖然陽明格竹事件,有可能是出于其對朱子格物學說的誤解,但是格竹事件說明,陽明很早就對于朱子的格物致知學說感到困惑與懷疑,很早就開始了對于心理合一問題的探尋。

弘治五年(1492)秋,王陽明參加浙江鄉試,得中舉人;隨后他兩次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弘治十二年(1499)春,陽明第三次參加會試,得中進士。先后觀政工部、授官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改任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正德元年丙寅(1506),王陽明與湛若水(1466—1560,字元明,號甘泉,廣東增城人)在北京一見定交[2],“共以昌明圣學為事”。同年十月,南京給事中戴銑、御史薄彥徽與蔣欽等上疏,要求留用被迫去職的劉健等官員,彈劾太監高鳳從子得林冒升錦衣衛指揮僉事,兼言晏朝廢學游宴驅馳射獵非體,忤旨。朝廷將戴銑等三十人全部逮捕入京。十一月,陽明上疏救戴銑等,要求正德皇帝“宥言官以章圣德”,忤旨,因下詔獄,杖三十。隨后,謫官貴州龍場驛驛丞。

正德二年(1507)閏正月,王陽明離開京師,起程前往龍場驛。暮春,陽明赴謫行至錢塘(杭州)。隨后,陽明在杭州一直逗留到正德二年年底或三年正月初[3],之后前往貴州龍場驛。陽明途經的地方有浙江的嚴州、衢州、草坪驛,江西的玉山、廣信、分宜、宜春、萍鄉,湖南的醴陵、長沙、沅江、羅舊驛、沅水驛,貴州的平溪、思州、鎮遠、興隆衛、清平衛、貴陽等。正德三年(1508)春夏間,王陽明到達貴州龍場驛。

龍場驛位于貴陽西北的修文縣,規模很小,據說當時僅有“驛丞一名,吏一名,馬二十三匹,鋪陳二十三付”(《貴州通志·建置志》),而且生活環境十分惡劣。正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當中,陽明思想經歷了一次重大覺悟。對于這次覺悟,陽明《朱子晚年定論序》云:

守仁早歲業舉,溺志詞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于眾說之紛撓疲疢,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會于心,以為圣人之學在此矣。然于孔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后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體念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后嘆圣人之道坦如大路,而世之儒者妄開竇徑,蹈荊棘、墮坑塹,究其為說,反出二氏之下。宜乎世之高明之士厭此而趨彼也!此豈二氏之罪哉?

陽明所謂“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余,恍若有悟,體念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云云,就是指龍場悟道,說得比較樸實。對于龍場悟道,《陽明先生年譜》記載云:

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鴃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舊無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時瑾憾未已,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懷抑郁,則與歌詩;又不悅,復調越曲,雜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因念:“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乃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經臆說》。

黃綰《陽明先生行狀》亦有類似記載。相對于陽明的自述,《年譜》、《行狀》的記載較為夸張。根據《年譜》,陽明龍場所悟乃“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這就是說,陽明的龍場悟道,一方面是覺悟“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這是對朱子的格物窮理學說的反動;另一方面是覺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這是對人的反省,是陽明心即理、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學說的確立。對于陽明的龍場悟道,島田虔次先生稱之為中國精神史上“劃時代的事件”[4]。毫無疑問,龍場悟道是陽明對于朱子格物致知學說的覺悟,是陽明心學主張的初步形成。

正德四年(1509)冬,王陽明由貴州龍場驛丞升任江西廬陵縣知縣,離開貴州。正德五年(1510)三月十八日,陽明抵達廬陵。在知縣任上,陽明“為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本。……在縣七閱月,遺告示十有六,大抵諄諄慰父老,使教子弟,毋令蕩僻。城中失火……因使城中辟火巷,定水次兌運,絕鎮守橫征,杜神會之借辦,立保甲以弭盜,清驛遞以延賓旅”[5]。同年八月,太監劉瑾伏誅。十月,王陽明升南京刑部清吏司主事,隨后朝覲入京。抵達北京之后,陽明與湛若水比鄰而居,當時黃綰(1480—1554,字宗賢,號石龍、久庵,浙江黃巖人)亦在北京,三人遂相與訂終身共學之盟。正德六年(1511)正月,陽明由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改任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十月,陽明升任吏部文選清吏司員外郎。正德七年(1512)三月,升任考功清吏司郎中。這次,陽明在北京任職的時間有兩年左右。

陽明在北京期間的一個重要學術事件,是討論朱陸同異問題。當時,王陽明的朋友徐成之與王輿庵爭論朱陸同異問題,王輿庵主張陸學,徐成之主張朱學,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于是徐成之寫信給陽明,向陽明請教并要求評判。正德七年壬申,陽明有《答徐成之》書信兩封。在《答徐成之》第一封信中,正如徐成之所說,陽明是“漫為含糊兩解之說,而細繹辭旨,若有以陰助輿庵而為之地者”。但是,在《答徐成之》第二信當中,陽明就已經不再是“漫為含糊兩解之說,若有以陰助輿庵而為之地”,而是猶恨輿庵是陸之說“有未盡也”,因此他要“冒天下之譏,以為象山一暴其說,雖以此得罪,無恨”。如果說正德四年秋,席書(1461—1527,字文同,四川遂寧人)在貴陽向陽明請教朱陸同異之辨時,陽明“不語朱陸之學,而告之以其所悟”,還不愿表露其對待朱陸的態度與傾向;那么,兩三年之后的正德六、七年,陽明偏重于陸九淵思想的態度與傾向,就在其《答徐成之》信中表露無遺了。

正德七年十二月,陽明升任南京太仆寺少卿,順道回浙江省親。剛好,其妹婿兼弟子徐愛(1487—1517,字曰仁,號橫山,余姚人)“是年以祁州知州考滿進京,升南京工部員外郎。與先生同舟歸越,論《大學》宗旨。……今之《傳習錄》所載首卷是也”[6]。正德八年(1513)十月,陽明來到滁州,負責管理馬政。在滁州,陽明主要教人靜坐。正德九年(1514)四月,王陽明轉任南京鴻臚寺卿。此后的兩年多時間,陽明主要在南京。

在南京期間,陽明門人大增。除了處理政務以及與門人論學外,陽明所做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選輯《朱子晚年定論》?!吨熳油砟甓ㄕ摗吠瓿捎谡率暌液ィ?515)冬十一月,刊刻于正德十三年戊寅(1518)七月。據陽明《朱子晚年定論序》云,其選輯《朱子晚年定論》的起因,是陽明當時在南京將其在龍場之所悟向門人弟子傳授。由于陽明的觀點與當時在官方意識形態上占有主導地位的朱子思想不同,所以引起了人們的廣泛批評,認為陽明的說法是“立異好奇”。陽明通過反省,認為自己的說法并沒有什么問題,是完全正確的。但是,自己的說法,又確實與朱子的觀點相抵牾、相對立。這使得陽明內心深感不安。然而陽明又不相信像朱子這樣聰明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怎么會主張“求理于事物”呢?為此,陽明重讀了朱子的著作,發現朱子“晚歲固已大悟舊說之非”。于是陽明選輯《朱子晚年定論》一書?!吨熳油砟甓ㄕ摗返幕居^點是,朱子與陸象山的思想早異晚同。陽明希望借此說明,自己的觀點雖然偏向陸象山,但這與朱子晚年覺悟之后的思想是一致的。陽明顯然是要用《朱子晚年定論》來為自己的思想主張辯護、為自己偏向陸象山的思想辯護。對此,陽明并不諱言,正德十三年七月《朱子晚年定論》刊行之后,他在《與安之》信中說:“留都時偶因饒舌,遂致多口,攻之者環四面。取朱子晚年悔悟之說,集為定論,聊借以解紛耳。門人輩近刻之雩都,初聞甚不喜;然士夫見之,乃往往遂有開發者,無意中得此一助,亦頗省頰舌之勞。近年篁墩諸公嘗有《道一》等編,見者先懷黨同伐異之念,故卒不能有入,反激而怒。今但取朱子所自言者表章之,不加一辭,雖有偏心,將無所施其怒矣?!标柮魃踔琳J為,自己選輯的《朱子晚年定論》,比之前程敏政編輯的《道一編》更為高明。

陽明選輯的《朱子晚年定論》,只選錄了朱子書信中的三十四個段落。此書刊行不久,便引起批評與爭議。最早對《朱子晚年定論》加以批評的是羅欽順、顧東橋。后來,陳建、孫承澤先后撰《學蔀通辨》、《考正晚年定論》,對陽明的《朱子晚年定論》進行全面的批評與抨擊。其中,陳建批評說:“程篁墩《道一編》謂‘朱子晚年,深悔其支離之失,而有味于陸子之言’;王陽明《定論序》謂‘朱子晚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此等議論,皆是矯假推援、陰謀取勝;皆是借朱子之言,以形朱子平日之非、以著象山之是、以顯后學之當從。陽雖取朱子之言,而實則主象山之說也;陽若取朱子,而實抑朱子也。其意蓋以朱子初年不悟而疑象山,晚年乃悔而從象山,則朱子不如象山,明也;則后學不可不早從象山,明也。此其為謀甚工,為說甚巧,一則即朱子以攻朱子,一則借朱子以譽象山,一則挾朱子以令后學也。正朱子所謂‘離合出入之際,務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不覺悟以入于禪也’?!?a href="#new-notef7" id="new-note7">[7]對于陽明《朱子晚年定論》,陳榮捷先生亦批評說,“其最大缺點在斷章取義、獨提所好。其摘朱子之語以為定論,亦如早年摘取《五經》之語以為吻合也。所采三十四書,實只代表二十三人。朱子與通訊者,所知者約四百三十人,今所取幾不及二十分之一。即此可見其所謂晚年定論,分毫無代表性。朱子致書所存者約一千六百余通,以朱子思想之淵博,若謂選三數十書便可斷其定論,則任何言說,均可謂為定論矣”[8]。陳建、陳榮捷先生所言不虛。

在正德七年到正德十年冬的朱陸異同問題爭論中,如果說陽明的《答徐成之》書,是其要“冒天下之譏,以為象山一暴其說”,那么陽明選編的《朱子晚年定論》,則是陽明“陽雖取朱子之言,而實則主象山之說”,形式雖然有所不同,但都是陽明對朱子學說的反對、對自己觀點的宣揚。

正德十一年(1516)九月,經由兵部尚書王瓊的推舉,王陽明升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南安、贛州、汀州、漳州)等處。次年正月,陽明到達贛州。為平定南、贛、汀、漳等地的叛亂,陽明做了多方面的準備,例如,在城中實行十家牌法,清除賊寇耳目;選揀民兵,招募驍勇絕群、膽力出眾者嚴加訓練,建立自己的精銳軍事力量;設立兵符,凡遇征調兵力,皆發符比號而行,以防奸偽;奏請疏通鹽法,保證在清剿賊寇時有足夠的軍餉等;加上陽明獎罰嚴明、用兵如神,且獲朝廷授權,許以“便宜行事”,在正德十二年(1517)正月到正德十三年(1518)三月短短的一年多時間,或用重兵圍剿,或用謀略智取,先后平定了漳州詹師富、溫火燒,招安了龍川盧珂,清剿了橫水謝志珊、桶岡藍天鳳、浰頭池仲容等多處賊寇。

正德十三年四月,陽明在清剿賊寇的戰事告一段落之后,便轉向安撫教化百姓的工作。在陽明看來,社會之所以變亂,是因為民風不善;民風之所以不善,是由于教化未明。其《仰南安贛州印行告諭牌》云,“照得有司之政,風俗為首,習俗侈靡,亂是用生。本院近因地方多盜,民遭荼毒,驅馳兵革,朝夕不遑,所謂救死不贍,奚暇責民以禮義哉?今幸盜賊稍平,民困漸息,一應移風易俗之事,雖亦未能盡舉,姑先就其淺近易行者開道訓誨”。于是,陽明乃立社學以教育子弟,舉鄉約以移易風俗。立社學之要旨,在教育子弟懂得“孝弟忠信、禮義廉恥”;舉鄉約之目的,在希望百姓“務為良善之民,共成仁厚之俗”。正如鄧艾民先生所說,由于陽明推行的立社學、舉鄉約工作,“贛南長期存在的混亂局面得以清除,一直到明朝末期的一百余年,再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農民起義”[9]。六月,由于清剿橫水、桶岡、浰頭賊寇之功,陽明升任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七月,在贛州先后刊刻《古本大學》(即《古本大學旁釋》)、《朱子晚年定論》。八月,門人薛侃刊刻《傳習錄》。

正德十四年(1519)正月,陽明因其祖母病重,上疏請求致仕,沒有得到朝廷批準。六月,陽明奉命前往福建調查處理“叛軍”(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脅眾謀叛)事件。十五日,當他到達豐城時,豐城知縣顧佖出迎,告知寧王朱宸濠謀反。陽明得知消息,立刻潛回吉安,于十九日、二十一日上奏朝廷《飛報寧王謀反疏》、《再報謀反疏》告變。與此同時,陽明督率吉安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召募四方報效義勇之士,會計一應解留錢糧,支給糧賞,造作軍器戰船”;約會吉安府的在任或致仕官員,“相與激發忠義,譬諭禍福,移檄遠近,布朝廷之深仁,暴寧王之罪惡”。于是,“豪杰響應,人始思奮,旬日之間,官兵四集”。同時,陽明利用計謀,使得朱宸濠不敢立刻出兵南京。七月三日,朱宸濠發現中計,留下兵力萬余守衛南昌,隨即帶兵六萬向南京進發,中途被阻于安慶。陽明乘南昌守軍力量單薄,于七月十三日帶領義兵從吉安出發,迅速攻占南昌。朱宸濠聽說南昌失守,帶兵回來救援。陽明則帶領軍隊迎戰于鄱陽湖,于七月二十六日在樵舍活捉朱宸濠。正如馮夢龍《王陽明出身靖亂錄》說,“宸濠自六月十四日舉逆,至七月[二]十六日被獲,前后共四十二日。先生自七月十三日于吉安起馬,至二十六日成功,才十有四日耳。自古勘定禍亂,未有如此之神速者。[人]但見成功之易,不知先生擘畫之妙也”。

表面上看,陽明平定寧王朱宸濠的謀反事件,似乎易如反掌。實際上,陽明在平定寧王朱宸濠謀反的過程中,若稍有差錯,不僅自己性命難保,而且有滅族之禍。要知道,朱宸濠謀反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做了長時間準備的。用蕭淮的話說就是,“寧王不遵祖訓,包藏禍心,多殺無辜,橫奪民產,虐害忠良,招納亡命,私造兵器,潛謀不軌,交通官校有年”[10]。而且,歷代涉及帝王的政爭事件,結果基本上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明代的“靖難之役”在當時人們心中應該還記憶猶新[11]。在這樣的背景下,陽明倉促之間,不顧身家性命、生死存亡,毅然倡義起兵平叛。御史黎龍說:“平藩事,不難于成功,而難于倡義。蓋以逆濠之反,實有內應,人懷觀望,而一時勤王諸臣,皆捐軀亡家,以赴國難。其后,忌者構為飛語,欲甘心之,人心何由服乎?后有事變,誰復肯任之者?”[12]黎龍之言,并非虛語。

在平定朱宸濠謀反之后,陽明所得到的不是獎賞,而是張忠、許泰等人的讒毀、謗議以及誣陷。他們或“競為蜚語,謂守仁先與通謀,慮事不成,乃起兵”,或“揚言于帝前曰,‘守仁必反,試召之,必不至’”[13]。要知道,張忠、許泰等都是正德皇帝的近幸,都是深得正德皇帝信賴的人。無論是與朱宸濠通謀,還是謀反,在當時都是死罪、都是滅族之禍。如果不是陽明自己處置得當、謹慎應對,同時得到太監張永的保護,其后果可想而知。是故,錢德洪所謂“平藩事不難于倡義,而難于處忠、泰之變。蓋忠、泰挾天子以偕亂,莫敢誰何。豹房之謀,無日不在。畏即據上游不敢騁,卒能保乘輿還宮,以起世宗之正始”[14],實屬有感而發。

正是在這樣險惡的社會政治環境之下,王陽明確立了作為其為學宗旨的“致良知”之教。《陽明先生年譜》記載:

自經宸濠、忠、泰之變,益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所謂考三王、建天地、質鬼神、俟后圣,無弗同者,乃遺書守益曰:“近來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門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盡,今自多事以來,只此良知無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瀾淺瀨,無不如意,雖遇顛風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沒溺之患矣?!币蝗眨壬叭话l嘆。九川問曰:“先生何嘆也?”曰:“此理簡易明白若此,乃一經沉埋數百年。”九川曰:“亦為宋儒從知解上入,認識神為性體,故聞見日益,障道日深耳。今先生拈出良知二字,此古今人人真面目,更復奚疑?”先生曰:“然。譬之人有冒別姓墳墓為祖墓者,何以為辨?只得開壙將子孫滴血,真偽無可逃矣。我此良知二字,實千古圣圣相傳一點滴骨血也?!庇衷唬骸澳秤诖肆贾f,從百死千難中得來,不得已與人一口說盡。只恐學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種光景玩弄,不實落用功,負此知耳?!薄窠涀兒螅加辛贾f。

的確,陽明的致良知學說,乃“從百死千難中得來”。根據《陽明先生年譜》,陽明“始揭致良知之教”,是在正德十六年(1521)。然而,陽明有時又說,“吾良知二字,自龍場以后,便已不出此意,只是點此二字不出。與學者言,費卻多少辭說。今幸見出此,一語之下,洞見全體,真是痛快,不覺手舞足蹈,學者聞之,亦省卻多少尋討工夫。學問頭腦,至此已是說得十分下落,但恐學者不肯直下承當耳”。也許,陽明很早就有了關于良知、致良知的想法,然而,陽明確立以“致良知”作為其學術宗旨,則始于正德十六年。

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朱厚照駕崩。四月,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以“兄終弟及”的名義繼位(朱厚熜即明世宗)。六月,陽明升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十二月,封新建伯。陽明一再疏辭封爵。嘉靖元年(1522)二月,陽明的父親王華病逝,享年七十七歲。陽明丁憂家居。此后五、六年,陽明均在浙江。嘉靖三年(1524)十月,其弟子紹興知府南大吉續刻《傳習錄》。

嘉靖六年(1527)五月,王陽明得旨起復,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總督兩廣及江西、湖廣軍務,前往廣西思恩、田州,征討土酋盧蘇、王受等人的叛亂。九月,離開浙江前往廣西。出發之前,陽明與弟子錢德洪、王畿討論“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四句教。嘉靖七年(1528)二月,陽明平定思恩、田州叛亂;夏,襲平八寨、斷藤峽盜寇。七月初十日,陽明上《八寨斷藤峽捷音疏》,同時上《乞恩暫容回籍就醫養病疏》。九月初,陽明抵達廣州。在廣州,陽明病中依然不忘講學。十月,陽明前往增城祭祀其祖先(王綱)之廟,順便到訪朋友湛若水的家鄉,既題甘泉居,又書泉翁壁。由于病情危重,陽明不待報而起行返鄉。十一月二十九日,陽明在返鄉途中,病逝于江西南安青龍鋪,享年五十七歲。

綜觀王陽明的一生,可以看出,其思想的發展與其生平所經歷的重要事件息息相關。格竹事件,是陽明對朱子格物致知學說的困惑與懷疑,是陽明對于心理合一問題的艱難探尋;龍場悟道,是陽明對于朱子格物致知學說的覺悟,是陽明心學主張的初步形成;朱陸異同,陽明“陽雖取朱子之言,而實則主象山之說”,是陽明對朱子學說的反對、對自己觀點的宣揚;江西平叛,陽明在經歷宸濠、忠泰之變以后,更加相信“良知真足以忘患難、出生死”,于是最終確立其作為為學宗旨的“致良知”之教。這就是說,陽明的整個思想學說,是在其對于朱子學說的疑惑、覺悟、反對過程中,逐漸形成、發展、成熟與確立的。

在王陽明的著作中,影響最大的應屬《傳習錄》。1967 年,錢穆先生在題為《復興中華文化人人必讀的幾部書》的演講中,列舉國人必讀的經典,有《論語》、《孟子》、《大學》、《中庸》、《老子》、《莊子》、《六祖壇經》、《近思錄》、《傳習錄》。其中,《傳習錄》是距離當今最近的一部哲學經典。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收入《王文成公全書》的《傳習錄》(此為通行本,簡稱全書本《傳習錄》),共有三卷。其中,上卷收錄徐愛、陸澄、薛侃記錄的陽明先生問答語 130 條;中卷收錄陽明書信 8 封、短文 2 篇;下卷收錄陳九川、黃直、黃修易、黃省曾等記錄陽明先生問答語143 條。然而,陽明《傳習錄》的內容,并不是始終如一的,而是在不同時期的編輯、刊刻過程中,經過多次的增訂刪減之后,最后由錢德洪編定的。

陽明《傳習錄》的第一個刊刻本,是正德十三年(1518)八月薛侃在虔州(今江西贛州)刊刻的。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云,薛侃“得徐愛所遺《傳習錄》一卷,序二篇,與陸澄各錄一卷,刻于虔”。薛侃初刻本《傳習錄》可能已經失傳。據后來一些收錄有相關內容比較接近初刻《傳習錄》的版本(例如,明嘉靖三十年孫應奎重刊本《傳習錄》、嘉靖三十三年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嘉靖年間閭東刊本《陽明先生文集》所附《傳習錄》等)所收錄的相關內容,可知初刻《傳習錄》共收錄徐愛、陸澄、薛侃記錄陽明先生問答語 131 條,分為三卷。其中徐愛所記錄陽明先生問答語 14 條、陸澄所記錄 81 條、薛侃所記錄 36 條。雖然徐愛所記錄的陽明問答語只存留 14 條,但這 14 條語錄卻是十分重要的,其中多涉及陽明的核心思想觀念,如“心即理”、“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等范疇與命題。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記載正德四年(1509)陽明在貴陽與席書等討論“知行合一”問題時,引證的就是徐愛所記其與陽明先生關于“知行合一”問題的問答語。吳震先生說,徐愛所記錄陽明問答語“甚至被后人視為《傳習錄》中的‘經典’部分”。[15]初刻《傳習錄》三卷與全書本《傳習錄》上卷相比較,兩者所收錄的陽明問答語之數目、內容大體相同。

陽明《傳習錄》的第二個刊刻本,由南大吉、南逢吉兄弟于嘉靖三年(1524)十月在紹興刊刻。南大吉續刻《傳習錄》分為上下兩冊,上冊為語錄,下冊為書信及短文。由于南大吉續刻《傳習錄》原刻本之完整版本可能已經失傳,因此人們對南大吉續刻《傳習錄》原刻本的內容、尤其是下冊的內容議論紛紛。一般認為,南大吉續刻《傳習錄》原刻本上冊所收錄的內容,就是薛侃在贛州初刻《傳習錄》三卷徐愛、陸澄、薛侃所記陽明先生語 131 條,這可以從南大吉續刻《傳習錄》的一些重刻本(例如,明嘉靖二十九年王畿刊刻《陽明先生文集》所附重刻本《傳習錄》、嘉靖三十年孫應奎重刊本《傳習錄》等)得到證實。但是,對于南大吉續刻《傳習錄》原刻本下冊所收錄的內容,學術界則議論紛紛,而且多根據南大吉續刻《傳習錄》的重刻本來推斷。

其實,南大吉續刻《傳習錄》下冊似尚殘存世間,這就是臺灣圖書館藏明刊本《傳習錄》。臺灣圖書館藏明刊本《傳習錄》,現存下冊四卷(分別題為“傳習錄下卷一”、“傳習錄下卷二”、“傳習錄下卷三”、“傳習錄下卷四”),其卷一為《答徐成之書》(二首,附南逢吉跋語)、《答羅整庵少宰書》;卷二為《答人論學書》(即《答顧東橋書》);卷三為《答周道通書》、《答陸原靜書》(二首);卷四為《示弟立志說》、《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教約》。

后來南大吉續刻《傳習錄》曾有過多次重刊,如嘉靖二十三年(1544)德安府重刊《傳習錄》(日本東京都立日比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九年(1550)王畿重刊本《傳習錄》(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嘉靖三十三年錢錞重刊《傳習錄》(溫州圖書館藏)等,其中對于陽明先生書信與短文的收錄頗有出入。為免繁瑣,茲將從南大吉續刻《傳習錄》下冊到全書本《傳習錄》中卷內容的變遷,擇要列表如下:

附:從南大吉續刻《傳習錄》下冊到全書本《傳習錄》中卷內容變遷表

續表

由上可見,從南大吉續刻《傳習錄》下冊到全書本《傳習錄》中卷,其收錄的陽明書信及短文數目,前后經歷過多次的增訂或刪減。除嘉靖三十年孫應奎衡湘書院重刊本《傳習錄》之外,對于南大吉續刻《傳習錄》的每一次重刻,都有所增訂。

陽明《傳習錄》的第三個重要刊刻本,是嘉靖三十三年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分為“傳習錄”、“傳習續錄”兩部分,兩部分均為陽明先生問答語,沒有收錄陽明先生的書信及短文。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之“傳習錄”部分三卷,其卷一收錄徐愛所記陽明先生問答語 14 條,卷二收錄陸澄所記 81 條,卷三收錄薛侃所記 36 條。其“傳習錄”部分的內容,與薛侃初刻本《傳習錄》內容相同。

比較復雜的,是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之“傳習續錄”部分?!皞髁暲m錄”部分兩卷(題為“傳習續錄卷上”、“傳習續錄卷下”),卷首有錢德洪《續刻傳習錄序》。“傳習續錄卷上”,署名為“門人陳九川錄”,共收入陽明先生問答語 60 條(其第一條為“正德乙亥,九川初見先生于龍江”條,其最后一條為“問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條),其中陳九川所錄 21 條,王以方所錄13 條(案:“王以方”,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原文如此,應作“黃以方”。黃直,字以方,號卓峰,江西金溪人),黃勉叔所錄 13 條,黃勉之所錄 13 條。“傳習續錄卷下”,署名為“門人錢德洪、王畿錄”,共收入陽明先生問答語 58 條(其第一條為“何廷仁、黃正之、李侯璧、汝中、德洪侍坐”條;最后一條為“南逢吉曰:吉嘗以《答徐成之書》請問”條,且標明“此本在《答徐成之書》下,今錄于此”),當中沒有“傳習續錄卷上”所出現的“已下×××錄”字樣,則這 58 條陽明先生答問語,均為錢德洪、王畿所錄。而且,在這 58 條陽明先生答問語中,出現錢德洪、王畿名字時,錢德洪多稱其名“德洪”而不是其字“洪甫”,王畿則多稱其字“汝中”,可見這部分陽明先生問答語,多為錢德洪所錄。既然這 58 條語錄為錢德洪、王畿所記錄,那么黃宗羲根據“先生曰:蘇秦、張儀之智,也是圣人之資”等語錄,說“《傳習后錄》有先生(指黃省曾)所記數十條,當是采之《問道錄》中,往往失陽明之意”[16]可謂錯誤之極,亦可謂為對黃省曾的一大冤枉。

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之“傳習續錄”部分,與全書本《傳習錄》下卷的相關部分比照,彼此差異頗多。從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之“傳習續錄”部分與全書本《傳習錄》下卷相關部分的差異看,錢德洪在編定全書本《傳習錄》下卷時,對于陽明先生問答語頗有增訂、刪減、移易,這些對于陽明先生問答語的增訂、刪減、移易,所體現的是錢德洪對于陽明思想的理解,是錢德洪對于編輯刊刻陽明文獻的觀點與態度。

在水西精舍刊本《傳習錄》之后,還有嘉靖三十五年(1556)崇正書院刊刻本《傳習錄》,這是陽明《傳習錄》的第四個重要刊刻本。崇正書院刊本《傳習錄》是否存留世間,有待考證。目前,在我們有幸見到的各種版本《傳習錄》中,嘉靖三十七年(1558)胡宗憲刊本《傳習錄》的內容,既可能是比較接近崇正書院刊本《傳習錄》[17],又是最接近全書本《傳習錄》的版本。胡宗憲刊本《傳習錄》分為上中下三部分,每個部分又分為若干卷。其“傳習錄上”分為三卷,內容與全書本《傳習錄》上相同;其“傳習錄中”分為五卷,除在《訓蒙大意示教讀劉伯頌等》前面多收錄《示弟立志說》一文外,內容及編排次序與全書本《傳習錄》相同;其“傳習錄下”分為三卷,其內容大部分與全書本《傳習錄》下相同,但是也有一些語錄是全書本《傳習錄》下所沒有的(也有若干條語錄是重復的)。其實,全書本《傳習錄》主要就是根據胡宗憲刊本《傳習錄》加以刪減與增訂而成。

目前存留世間的《王文成公全書》,有兩種不同的版本,一是隆慶二年(1568)郭朝賓等杭州刊本《王文成公全書》,一是隆慶六年(1572)謝廷杰等刊本《王文成公全書》。隨著謝廷杰刊本《王文成公全書》的梓行,其中所收錄的《傳習錄》,這部王陽明著作中最重要、最有影響的著作,其內容就確定下來了。

黃綰在其《明是非定賞罰疏》中,認為陽明之學,其要有三:其一曰“致良知”,其二曰“親民”,其三曰“知行合一”[18]。在介紹過王陽明的生平學行、《傳習錄》的版本情況之后,按理應當對陽明的思想、尤其是《傳習錄》中的主要思想略加介紹。但是,考慮到在注釋當中,我們已經對陽明“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萬物一體”等命題,作過比較詳細的解釋(參第三、五、一百三十六、一百四十三條),為免重復,在此就不再論述了。在這里,我們只對本書的撰作情況,略作說明如下:

一、本書以商務印書館“四部叢刊”初編縮印明隆慶六年謝廷杰刊本《王文成公全書》所收錄之《傳習錄》為底本。

二、本書以臺灣圖書館藏明刊本《傳習錄》(疑即南大吉嘉靖三年十月序刊本。簡稱“臺北藏明刊本”)、嘉靖三十年孫應奎衡湘書院重刊本《傳習錄》(簡稱“孫應奎本”)、《孔子文化大全》影印嘉靖三十三年水西精舍刻本《傳習錄》(簡稱“水西精舍本”)、嘉靖三十六年胡宗憲刊本《陽明先生文錄》所附《傳習錄》(簡稱“胡宗憲本”)、臺灣圖書館藏明隆慶二年郭朝賓等杭州刊本《王文成公全書》(簡稱“郭朝賓本”)為對校本。

三、本書以嘉靖二十九年王畿等刊刻本《陽明先生文錄》所附之《傳習錄》(簡稱“王畿本”)、嘉靖三十三年錢錞刊刻本《傳習錄》(簡稱“錢錞本”)、閭東刊刻《陽明先生文錄》所附之《傳習錄》(簡稱“閭東本”)、施邦曜輯評《陽明先生集要》(簡稱“施邦曜本”)、陳龍正輯評《陽明先生要書》(簡稱“陳龍正本”)、俞嶙輯《王陽明先生全集》(簡稱“俞嶙本”)、張問達輯刊《王陽明先生文鈔》(簡稱“張問達本”)、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王文成全書》(簡稱“四庫全書本”)、三輪希賢《標注傳習錄》(簡稱“三輪執齋本”)、佐藤坦《傳習錄欄外書》(簡稱“佐藤一齋本”)、葉紹鈞注釋《傳習錄》(簡稱“葉紹鈞本”)、許舜屏《評注王陽明先生全集》(簡稱“許舜屏本”)、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簡稱“陳榮捷本”)以及鄧艾民《傳習錄注疏》(簡稱“鄧艾民本”)為參校本。

四、本書亦仿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鄧艾民《傳習錄注疏》之例,為語錄添加序號。然而,其編號與陳氏、鄧氏之書不盡相同。

五、為醒目計,本書將注釋與翻譯分列。其中注釋部分以“【注釋】〔1〕、〔2〕、〔3〕……”之方式排列,翻譯部分則以“【今譯】”之方式標示。

六、除底本、對校本、參校本之外,注釋中凡引用古代作者之文獻,均在引文之前標明作者及其作品名;凡引用現代作者之著作,均于引文之后標明作者、書名、頁碼,以示不敢掠人之美。相關書籍之出版地點、出版機構、出版年代則在征引與參考書目中標明。

七、書中所涉及之人名,凡可考證者皆略加注釋。其較為常見者,注釋或稍為簡略;其較為罕見者,注釋則稍為詳細。然而,其人非以注釋文字之多寡為重輕也。

八、書中翻譯文字,以直譯為主,力求信實可靠。其中需說明者,《傳習錄》原文所引述之經典文字不譯,以保持相關文字原有之韻味。若其所引述之經典文字較難理解,則在注釋中略為解釋或翻譯其大意。

限于見聞,陋于學識,書中之???、注釋、翻譯,錯漏舛誤在所難免,尚祈博雅君子教而正之。

黎業明
2020 年 4 月于深圳

[1] 此段論述,據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2] 關于王陽明與湛若水定交時間,有兩種說法:一是湛若水本人的說法,自稱兩人定交之時間在“正德丙寅”;二是《陽明先生年譜》、黃綰《陽明先生行狀》的說法,以為定交時間在“弘治乙丑”。茲采湛若水“正德丙寅”定交說。相關考證,參黎業明《湛若水年譜》,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 32—34 頁。

[3] 根據《陽明先生年譜》,陽明在杭州期間,有所謂至浙沉江、至閩始起、潛入武夷之說。其實,這些頗具傳奇色彩的說法,正如湛若水所說,乃“佯狂避世也”。(湛若水《陽明先生墓志銘》)

[4] 島田虔次《中國近代思維的挫折》(甘萬萍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 10 頁。

[5]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6]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7] 陳建《學蔀通辨》,《陳建著作二種》(黎業明點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第 89—90 頁。

[8] 陳榮捷《從〈朱子晚年定論〉看陽明之于朱子》,《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臺北:學生書局,2006 年,第 445 頁。

[9] 鄧艾民《朱熹王守仁哲學研究》,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9 年,第97 頁。

[10]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11] 所謂“靖難之役”,指明朝燕王朱棣推翻明惠帝自立為皇帝事。明太祖朱元璋為加強皇權,分封諸子為王,北邊各王手握兵權,勢力強大。明太祖卒,其孫朱允炆即位,是為惠帝?;莸垡驌奈泊蟛坏?,根據齊泰、黃子澄的建議,先后廢除周、齊、湘、代、岷五王。建文元年(1399),燕王朱棣起兵北平,以討伐齊、黃為名,號稱“靖難”。建文四年(1402),朱棣的靖難兵攻入京師(南京),惠帝死于宮中(一說逃亡)。朱棣即位,是為成祖。

[12]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13] 張廷玉《明史》,北京:中華書局,2003 年,第十七冊,第 5164—5165 頁。

[14] 錢德洪《陽明先生年譜》。

[15] 吳震《〈傳習錄〉精讀》,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 年,第 27—28 頁。

[16] 參黃宗羲《明儒學案》(沈芝盈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8 年,上冊,第581—582 頁。

[17] 由于崇正書院刊本《傳習錄》是否存世尚待考證,因此,我們無從比較胡宗憲刊本《傳習錄》與崇正書院刊本《傳習錄》的異同。我們之所以說胡宗憲刊本《傳習錄》有可能是比較接近崇正書院刊本《傳習錄》的版本,是從其刊刻時間十分接近、相距不到兩年而作出的推測。

[18] 黃綰《黃綰集》(張宏敏編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第 626—627頁。又參王守仁《王陽明全集(新編本)》,第四冊,第 1338—133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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