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行止卻什么都聽不見，他的意識早在許久之前，已經被獸魂壓制，完全不清楚自己殺了人。

他原地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天已從清晨變成了黃昏。

沈行止幽幽轉醒，他只覺得頭很痛，痛得像要裂開似的，像有無數野獸在他的腦袋里撕咬，要將他撕成碎片。

他下意識伸手揉著太陽穴，勉強讓自己睜開眼睛，夕陽昏黃的光芒透過回廊照在他的臉上，他感覺一陣恍惚，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口很渴，渴得嘴巴像黏住了一般，無法發出聲音。

他翻了個身，用手臂支撐著身軀，從地面上坐起來，這才看清周圍的景象。這里是侯府主屋的回廊，寢室距離這里不遠，他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個白天。

在他的旁邊，地板上有一灘干涸的血跡，血已經泛黑，其中混雜著肉和骨頭的碎屑，還混著一些染了血的麻布衣服的碎布，散發著難聞的腥臭。

沈行止望著那一灘血跡，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自己的衣服上也沾著血，一身白衣此刻斑斑駁駁，已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顏色。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印象，他好像殺了人…

心臟處的萬獸珠已經安靜下去，反噬消失了，一切恢復如常，他的心臟依然在他的胸膛里規律地跳動著。

他還活著，這說明他完成了血祭，在自己意識不清的時候，殺了一個人，血祭了萬獸珠。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神呆滯地望著那一灘血，臉上滿是恐懼的神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殺了誰，也不知道怎么殺的。

“我…”他渾身顫抖，向遠處挪了挪，驚懼地盯著那一灘血，“怎么辦…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雙手捂著腦袋，后背靠著回廊的墻壁，將自己蜷縮在墻下，恐懼又無助地胡思亂想。

他不怕殺人，他只怕自己濫殺無辜，他將沈欣蓉丟進替命陣法，殺了沈欣蓉的時候，他并沒有這種畏懼感，因為沈欣蓉害了小香，她該付出代價，在他看來沈欣蓉是該死之人。

但是現在，他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不知殺了一個什么人，這已經屬于濫殺無辜，讓他第一次覺得這力量的可怖，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也沒辦法駕馭萬獸珠。

若是今后每一次使用萬獸珠的力量之后，他都會無意識殺人，那么他會徹底變成一個噬殺的怪物，變得讓自己都覺得害怕。

他用這力量是要守護重要的人，絕不能讓自己失去控制變成怪物，如果那樣的話，小香待在他的身邊也會很危險，他的意識被萬獸珠壓制，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傷害小香。

哆嗦了一會，他猛然想起小香，昨晚他用替命陣法，將沈欣蓉的命換給了小香，現在也不知小香現在的情況如何。

他記得那黑皮書中所寫，替命陣法施術之后，換命之人會在十二時辰后醒來，算算時間，現在已夕陽西下，距離昨晚施術已有十個時辰有余，他得趕緊回去看看小香。

他輕輕抬起頭，夕陽的火紅余輝照在他的臉上，他扶著墻緩慢地站起來，單手揉了揉太陽穴，強迫自己清醒，壓下心里的情緒，向小香的臥房方向走去。

他沖進臥房當中，此刻這臥房里還保持著昨晚原本的樣子，地面上殘留著替命陣法留下的灰燼，布置陣法的那些材料已經和沈欣蓉一起，在替命完成的瞬間，全部化作了一地白灰。

沈行止看向躺在床中的小香，見小香仍然在昏睡，她姣好的容顏已恢復了血色，嘴唇紅潤如初，身上的傷也全好了，呼吸均勻，睡得安穩。沈行止這才松了一口氣，替命陣法應該是成功了，他的小香用不了多久就會重新回到他身邊了。

他先前心情慌亂，直到見到小香安然無恙，這才略微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去，開始注意到凌亂的臥房。

不能讓小香醒來看見替命陣法的余灰，他得盡快將臥房打掃干凈，小香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所有殘忍的事情都由他做好了，他的小香應該看見這些，他只想讓她看見這世界的美好。

想到這里，他迅速三步并作兩步走出臥房，親自取來掃帚，親手清理地面的陣法。

這些東西絕不能交給下人去做，一方面，他并不想讓府中的下人見到這駭人的陣法，另一方面，小香的臥房，他想要親自布置打理。

沈行止清理完地面，又重新布置了臥房，將床帳取下來換了新的，將臥房里的擺件全部擦了一遍，擦得一塵不染。

直到最后，他打掃完畢，環視了一圈，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臥房里的擺件全部擺得整整齊齊，地面干凈得一塵不染，墻上掛著名家的畫作，床帳換了新的粉色絲綢帳子，布置得如夢似幻。

似乎還不夠，總覺得還缺少了一點什么。沈行止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匆匆走出了臥房。

過了片刻，他手中捧著一個華麗的烤瓷花瓶，花瓶中插著新摘的桔梗花，這花呈現出淡淡的紫色，散發著清幽動人的香氣，花瓣上還帶著露水，美不勝收。

沈行止將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在小香的床頭，他輕輕坐在床邊，深情地注視著沉睡的小香，她長得很普通，容貌算不上很美，可是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

“小香，快點醒過來吧。”他心里想著，伸手牽住小香的手，她的手好小啊，手上的肌膚并不光潔，手指上遍布著不少難看的疤痕，手掌上還有一層粗糙的繭，這是她常年做粗活導致的。

他輕輕捧著她的手，俯下身趴在她面前，用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讓她手心里粗糙的繭觸到臉頰的肌膚，心里又疼又暖。

他的小香，是人世間最好的姑娘。過去他沒有能力給小香好的生活，但從今往后，他會盡他所有去保護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孩，她值得。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過去，沈行止注視著小香，心里是甜的，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月亮已經高懸在天空，夜幕降臨，漆黑的天幕上布滿了星星。

沈行止在臥房里點了油燈，火光照亮這間他精心布置的臥房，溫暖的燈光讓這間小小的臥房中顯得分外溫馨，任由窗外夜風呼嘯，只要有她在，他就不懼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