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無極帶陶戀回南城那天,被罰去打鐵鑄劍的莫離也回來了。
這段時間他沒看見陶戀時,天天問莫棄她如何如何了?
可等到他可以自己親自來看她時,他又頭一回扭扭捏捏的怕見陶戀似的。
見到他那扭捏模樣,陶戀就猜到,壞事了!莫離肯定誤會她了!
而且看一旁劍無極和莫棄的態度,恐怕那兩人也誤會她了!
這也不怪莫離會誤會,因為他被救上來后,莫棄就跟他描述了當時陶戀的情形,就連莫棄那么冷冰冰的一個人,都被當時的場景感動了,更何況是當事人莫離呢。
陶戀心里嘆了一口氣,罷了,誤會了就誤會了吧,反正她也從來沒想過,要用星兒這個身份和劍無極發生點什么。她只需要劍無極幫她對付鳳家就好了,否則等她下一次穿越還不知道會變成誰!
想通這一點,陶戀倒釋然了很多,大大方方的看著莫離笑道:“怎么,去打鐵打傻了嗎?別攔著路啊,少爺要回南城了。”
哪知莫離臉一紅,更加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陶戀還是覺得有必要跟他說清楚,可還不等她開口,莫離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星兒,我背你下山吧!”
陶戀:“……”
她將目光投向劍無極,卻見他和莫棄已經轉身,那樣子竟是要出發了!
陶戀:“……”他們就真打算讓莫離把她背下山嗎?!
陶戀心里萬般無奈,可要她自己走下山,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所以劍無極也想撮合她和莫離?
這個念頭,不知為何讓陶戀有些生氣,她一賭氣,就趴在了莫離的背上,“那謝謝你了。”
就這樣,劍無極和莫棄在前面悠悠閑閑的下山,后面,莫離背著她慢悠悠的下山,她知道莫離走得慢是怕顛著她,可她心里卻覺得有點煩。而且走了一段路后,她還是身體太差了,搖搖晃晃的有些昏昏欲睡,不多時,就真在莫離背上睡著了。
等陶戀再醒過來時,已經下了山換成了馬車,準備進城了。
劍家的馬車向來是比較豪華的,軟綿綿的坐墊上鋪著毛茸茸的獸皮,即暖和又美觀。
車廂里有些昏暗,陶戀枕著雙臂躺著也不想動,而且快進城了,她的心情也跟著復雜難言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問君此去幾時還,這歌詞剛好切合陶戀此時的心境。
可她還沒哼完,突然聽到車內劍無極道:“太吵了。”
躺著的陶戀被他嚇了一跳,以至于被口水嗆得咳嗽了起來!
而等她咳完,手帕上依然是血。
肺結核,在她那個時代已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可是在這里,沒有先進的醫療技術,便可致命了!
更何況她體內那么多的毒素相互作用,劍無極也曾說她好好治療也才只有兩年可以活,現如今,怕是能支撐半年也是不易了……
“不許你唱歌你也用不著氣成這樣,你要唱就唱吧。”劍無極說著話已坐到了陶戀身邊替她把脈呢!
“把這個吃下去!”一粒藥丸塞到了陶戀嘴邊,陶戀只好張嘴慢悠悠的吞了下去,果然好受了許多……
沒想到他出門在外,還幫她準備著藥呢。
不過……
“少爺,我只是被口水嗆到了而已。”哪有什么生氣不生氣……
劍無極沒忍住白了她一眼,她這個理由也沒比他強到哪去!
把完脈,吃了藥,劍無極又退回了另一邊,陶戀確實沒有想到他會和她坐同一輛馬車!
“你想睡就躺下睡吧。”
陶戀搖了搖頭,她現在不困,就是肺部有些疼痛的難受。
“我想開窗。”陶戀靠在車上,精神顯然差了許多,“有點悶……”
劍無極蹙著眉,“不行,外面風太大,你再堅持一會。”
陶戀就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可走了沒多遠,她就難受的朝劍無極伸手,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停車!”
劍無極叫了一聲,知她想吐。他迅速的打開車門,轉過身就將她抱下了馬車。
莫離和莫棄也下車來問:“怎怎么了?”
被劍無極扶著的陶戀已吐的天昏地暗,她甚至雙腿都站立不穩,最后竟眼前一黑,只感覺天地似乎都在旋轉。
她抓緊了劍無極的手,難受的想要蹲下身去。
劍無極見狀,竟直接將她抱了起來,舍了馬車,直接騎上馬抱著她往城里的藥鋪飛奔而去……
陶戀這次的病來得突然又極其兇險,好在劍無極隨身帶了藥,又經過幾天的搶救,總算搶救回來了。
陶戀醒過來這天剛好是立冬的夜晚,深夜寂寂,房間里安靜的不聞一絲聲音,倒一如既往地有股濃濃的中藥味。
聞著這股中藥味,陶戀竟頭一回沒有排斥,反而覺得有點安心。
“星兒?星兒!你終于醒了!”一直守在旁邊的莫離朝她撲了過來,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陶戀蹙了蹙眉,原來……是他啊!
她擠出一點笑,“讓你們擔心了。”
莫離竟然哭了!但他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淚,“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等等我,我去叫少爺。”
不一會兒,劍無極就被莫離叫來了,他邁步走進來,看樣子竟也有些憔悴。他坐到床沿就給她把脈。
莫離很著急,“少爺,星兒沒事了吧?”
劍無極沒說話,而他的那對劍眉又不由自主的皺到了一起。
“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問她。”
莫離不太情愿,他在陶戀床邊守了三天三夜,她好不容易醒過來,他想守著她。他怕他一走開,她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劍無極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朝莫離低斥道:“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出去!”
陶戀已經許久沒見劍無極這般兇過了,上一次,好像還是她作為蘇韶瑾死之前,他沖她發了一通脾氣。
莫離眼眶紅紅,十分不舍的又看了陶戀一眼,退出去了。他知道少爺也想救她,可是有什么話少爺不能讓他知道?
這讓莫離愈發擔心星兒的病情。
劍無極回頭見陶戀還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又沒忍住皺了皺眉,但他到底還是沒有兇她,而是沉默了下去。
“我的病情你說吧,我承受得住。”陶戀先開了口。
劍無極看她一眼,她心里倒明鏡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劍無極道:“除了鳳家,你還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嗎?”
陶戀心里發苦,這是在問她遺言了……
她其實不想哭的,這一天她早就想到了。可是……還是來得太快了!
劍無極看見她哭,心里那種即想安慰她,但又感到煩躁的矛盾情緒又冒了出來,以至于他說出去的又是一句硬邦邦的話:“別哭了!”
話剛說完劍無極就后悔了,她這次病倒不就是他在回來的路上說她唱歌太吵嗎,那天他其實也不是嫌她唱歌太吵,而是她唱的調子讓他想起了她家小姐!他總是在她身上看到她家小姐的影子!他總是情不自禁的想在她身上看到她家小姐的影子……他恨自己這樣!
想到這,劍無極干脆站起身要走。他需要先靜一靜……
然而,陶戀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劍無極只覺得渾身一僵……
“我不可以死,至少現在不能死,幫我……撐到過年……我想過年……”因為說的太急,陶戀又咳嗽了起來。
劍無極僵直著身體,聽著她這話,他就又想起,當初她家小姐也是這樣拉著他的手,跟他說:“你曾說過星兒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答應我要善待她,不要讓她被人欺負,她是個好孩子。”
可劍無極看著床上那個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人,他心里狠狠一痛。可他卻分不清這心痛是因為誰……
過年,她只是想過個年!
多么簡單又卑微的一個愿望,可是她的身體,卻已經不允許……
這是劍無極繼蘇韶瑾(段真真)之后,第二次感到這樣的無能為力,他痛恨這樣的無能為力!
陶戀見他不說話,拉著他的手用了點力,“幫我……好嗎?過完年,就可以了……”她還需要兩個月……她不能現在就死……
劍無極抽回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
陶戀趴在床上看著他,見他不肯幫自己,只能搬出曾經的自己使激將法了……
“你曾經答應過小姐要照顧好我的……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兩個月……求你了少爺……”
同樣的語氣,同樣的道德綁架,讓劍無極看陶戀的目光近似有些恨和怨念!
這讓他又有些口不擇言!
“你唯一不該的,就是跟你家小姐學成這副性子!”她若還是曾經那個唯唯諾諾安安分分的丫頭,何至于變成今天這樣!
這是在怪她的意思了……
陶戀渾身一僵,悲從中來,這個世界的人估計都不喜歡她這樣的反骨,可是她做不到啊!她做不到逆來順受,做不到安分守己,更做不到我命由天不由我!
任何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都接受不了這樣的封建統治!
可是星兒變成現在這樣,是她的錯……她不應該亂跑,不應該去抓什么野豬……她應該如他所說,老老實實的待在楓林小屋……等死……
見她垂著頭不說話了,劍無極那種莫名煩躁的感覺又竄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語氣太重了,她還是個孩子,活潑好動些又有什么錯?誰也不想發生那次的意外……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想到這些,他又自嘲一笑,他同她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她不是她,她又如何懂得自己在說什么……
“你不必這樣激我,你的身體……已經不是普通藥物就能幫你續命的了……你若想……”劍無極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若想活到那個時候,需得用非常手段,會……很痛苦!”
若是換作尋常人,即便是他師父也毫無辦法,但她的身體不一樣!又有他師父這么幾十年積累的那些“藥”,雖然毒素蔓延,但想要拖兩個月的時間,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以毒攻毒啊!到那時……劍無極已不敢去想象她將會變成怎樣的一個……一個毒物……
見他終于松口,陶戀趕緊道:“我不怕!還有什么比給你試藥的時候、更痛苦……”這話,陶戀本是脫口而出,但隱隱也含著報復的成分。
畢竟星兒的這些災難,他也有份!
劍無極默然,是啊,她曾經遭受的那些又何嘗不痛苦……
但陶戀也深知要想達成所愿,還需得讓他心軟。
又示弱道:“我只是想……親眼看著、鳳、鳳家……倒了,咳咳,然后,開開心心的過一個年,我從來沒有,過過年……咳咳……”
陶戀斷斷續續說完這些話,就體力不支的倒在了床上,他不許她哭,可眼角還是有眼淚滾落。
星兒從來沒能真正的過一個年……可是星兒,請你原諒我,要殺劍宗澤,我們都只有過年這一個機會了……是他把你害成這樣,死之前,我一定要替你,也替我自己,手刃了他……你要保佑我……
劍無極沒再去看陶戀,但他終于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躺在床上的陶戀看著劍無極離去的背影,心里默默說了一句:對不起,但這個仇,我必須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