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心深深被這等佛門偉力震撼，心中對禪定境界生出無窮向往。

悟明一揮僧衣，一道金光從袖中飛出，化為一面古意十足的圓形銅鏡懸浮在大殿中心的半空處。

銅鏡正面發出瑩瑩光華，背面雕刻有山川星辰。

眾沙彌一見，均面露驚嘆，法器啊！

對場中絕大多數人而言，這應該就是他們此生距法器最近的一次了。

“第一個，恒方！”祭出佛鏡后，悟明朗聲道。

恒心這列，最前方的一個高瘦沙彌渾身一震，低頭小步急行至大殿正中，正對著佛鏡站立。

他先是雙手合十，對著悟明弓身行了一禮，而后便凝神靜氣，聚斂目光直視著半空中的銅鏡。

悟明食指凌空一點，銅鏡微微顫動，在空中旋轉一圈。

鏡面再度對著恒方時，瞬間爆發出一道璀璨金光。

恒方剎那間仿佛失了魂魄，眼神漸漸空洞。

場下的眾僧也都死死盯著銅鏡，仿佛想看透其中玄機，不過卻并未感到任何異常。

顯然，鏡光考驗只針對場中之人。

三息過后，恒方露出掙扎神色，臉上愈發蒼白，細密的汗珠匯聚成流，不斷沿著面龐滴落。

悟明微微搖頭，右手輕揮撤去鏡光，淡淡宣布道：“問心失敗。下一個，慧元！”

眾僧一見恒方居然僅僅支撐了三息，不禁面面相覷，神情更加沉重。

不少人顯然想要互相交談，可又被閉口禪法術束縛，恒心見他們以表情和動作無聲交流，仿佛一場盛大的啞劇。

恒心看向場中的慧元，只見他眸子中顯出一絲慌張，雙手驀地緊握，青筋暴起。而后他快步走到古鏡下，霍然仰頭望著古鏡，竟然忘了向悟明行禮。

悟明又是一指，古鏡光華流轉間，慧元霎時也與恒方一般，如墮夢魘，臉上神情緩緩扭曲，仿佛正在經歷某種可怖的幻境。

僅僅兩息，他便汗如雨下，恐懼不能自已。

悟明又是搖頭，淡淡道：“問心失敗。下一個，恒心！”

慧元清醒過來，瞬間明白了測試結果和自己將要面對的命運，他眼神中流露出強烈的不甘，但也只能先行退去。

恒心緩步走到大殿中心，同樣對著悟明行了一禮，而后靜靜盯著頭頂的銅鏡。

他的鎮靜讓悟明微微驚訝，不過也僅此而已。

悟明手指一點，銅鏡光芒漲起，恒心就感到一股神異的力量籠罩了自己。

他的眼皮變得無比沉重，眼前大殿中的佛陀金身、香燭、蒲團和帷幔等物都徐徐扭曲。

眼前天地倒轉，再睜眼時竟已置身于一方恐怖空間中。

周圍是粘稠如墨的黑暗，黑暗中忽然又浮現出點點猩紅，仿佛一雙雙血紅的眼瞳。同時，他耳邊響起陣陣詭秘囈語，仿佛無數幽靈的聲音交疊。

盡管知道眼前只是幻境，可這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還是讓他心神顫栗，甚至覺得另一邊的現實世界才是一場夢幻，而自己真的身處煉獄中。

恐懼如同海嘯席卷而來，恒心心中默念《心經》，對抗幻境。

忽然，他腦中的小幡輕輕顫鳴，圍繞小幡飛舞的無數佛文大放光明，煌煌如大日。

宏大悠遠的梵唱，在他耳畔和心中響起，眼前的幻象頓時化為道道黑煙消散。

悟明見到恒心面色很快由慌張轉為鎮定，眼神中也露出一絲詫異。

而大殿內的眾沙彌更是震驚，彼此之間不斷以神情交流，可以想見，如果不是閉口禪限制，此時殿內必然已是喧鬧聲四起。

就當悟明認為恒心已經通過考驗，準備宣布結果時，忽然銅鏡微微顫動，光華大放。

悟明眼神一變，眼瞳內金光流轉，便見到一道無形無質的青煙從銅鏡中飄飛出，竟然沿著鏡光進入了恒心體內。

他正想阻止，忽而想起了什么，生生止住了手中的法印。

而場中眾沙彌，似乎并不能見到銅鏡中飄出的青煙，他們只見到恒心面色漸漸平和，反而是悟明臉上陰晴變化不斷。

恒心此時也驚呆了，他腦中的小幡仿佛化為了一個金光漩渦，正不斷從銅鏡中吸取道道青煙。

“這青煙是啥？小幡居然能從一件法器中吸收這種物質？”

他心中震驚，卻努力保持臉上神色如常，仿佛自己并不知情一般。

不能暴露小幡的存在！

半盞茶的功夫后（古人所說的一盞茶功夫，約等于現在的一刻鐘），隨著咔嚓一聲脆響，銅鏡竟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裂開了。

一道半指寬的縫隙，幾乎將鏡面截為兩半。

銅鏡也不再金光閃閃，而是收斂光華墜落到了地上。

“咣當”一聲，銅鏡落地的聲音仿佛重錘，敲打在了眾僧心上，不少人此刻，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雖然問心關艱難，可每次測試，也還有不少人能通過。

但他們卻從未聽說，有人能在測試時把問心鏡弄得裂開的。

這可是一件法器啊！把十個恒心賣了都換不來！

在眾僧看來，不管是不是恒心的問題，他都已經難辭其咎。

悟明皺眉成川，右手并指一引，地上的銅鏡發出陣陣顫鳴，可卻始終無法再飛騰起來。

他深深看向恒心，后者抬起頭，臉上扯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的笑容。

恒心心中也頗感惴惴，一件法器就這么毀了，不知寺中長老會如何處置，自己身懷小幡的秘密是否將暴露？

不過他也并未因此就亂了心神，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胡思亂想也無用。

悟明深吸一口氣，復而吐出。

他微微閉目，嘴唇嗡動，仿佛在對著虛空說話。

過了許久，才睜眼道：“我已請示過達摩院長老，恒心問心關通過！”

恒心臉上一喜，雙手合十道：“謝長老！謝師兄！”

悟明看向恒心，臉上也露出饒有深意的笑容：“恒心師弟，你三日后，可憑此木牌，去藏經閣借閱《羅漢拳》上卷。望你勤勉修行，早日進入內門。”

說著，旁邊便有一個小和尚過來，遞給恒心一塊木牌，上面刻著他的法號。

“是！”恒心行禮后，便在眾沙彌驚詫的眼神中緩緩退出大殿。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一件法器損毀，達摩院長老居然毫不追究，還判定恒心過了問心關。

這小子真是好運氣！

悟明看著恒心遠去的背影，想起方才長老的傳音：能吸收法器中的香火之力，這小沙彌要么身懷異寶，要么天生佛心。

佛門中天生佛心者，也有早年駑鈍，后來成就極高的。

他微微一笑，用僅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有趣，說不定日后，真傳中也有他一席之地。”

而后一道金光從殿外飛來，竟又是一面青銅鏡。

悟明掃視大殿，沉聲道：“測試繼續。下一個，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