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一大家子人煮了點野菜米粥飽肚子。

沈清看著一個碗幾個人輪流吃，微微有些感慨，無論哪個朝代，苦的都是這群窮人。

裝成窮兇極惡，不過是為求一口飯。

亥時，18個山賊就在距離院子不到200米的小棚里住下了。

這一晚，母子四人睡在一張床上，沈清睡得安穩，沈柔怕得不行，埋頭躺在她懷里睡，顧蓮花和沈玉均是半夢半醒，生怕這群歹人又變壞。

人只要做了一次壞事，就很難改變其在人們心里的印象。

次日，門外人聲嘈雜。

她揉了揉眉心，替沈柔掖好被子，起身下榻，打開門見那群人正在替她修補籬笆，頗為滿意地點頭，正好對上橫七的腫泡眼。

“老大！”橫七朝她招手。

她背著手走出門，這才看見蹲在土灶旁給他們煮水泡金銀花的沈玉和顧蓮花。

她心情大好，捂嘴打了一個哈欠，扭頭朝家人走去，“娘，弟弟。”

她蹲在兩人身旁，幫著添柴火。

“小青，這群人真勤快。”

“嗯，免費勞動力。”

“嗯？”沈玉對她說的這句話很感興趣，“長姐，免費勞動力是何意啊？”

沈玉發現最近長姐老說一些奇怪又陌生的話，比如“馬惹法客”、“要想富先修路”、“加油”等等，讓他小小的腦袋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就是不花錢，給我們當牛做馬的人。”

“啊，謝長姐替阿玉解惑。”

“沒關——娘，我來吧。”

她見水燒開了，接過顧蓮花手里的葫蘆瓢，從煮飯的大鍋里舀水，裝進放了幾顆金銀花的陶壺里，滾燙的沸水和金銀花碰撞，頓時迸發一股清香。

沈玉拿上兩個豁口瓷碗跟在她身后。

她把圓鼓鼓的陶壺放在地上，“來，你們自己倒來喝吧。”

橫七抬手擦了下沒有汗的額頭，“謝老大！”

“老大！我們今天去搶劫誰？”豎八放下竹片，憨憨地蹭到她身旁詢問今天的任務。

她斜眼看向他，“老八，你們不再是山賊。”

老七看了眼她的臉色，猛然拍向那笨蛋腦袋瓜子，“老八，死笨豬！你的腦子不記事兒的啊？”

“我、我不小心忘了嘛……嘿嘿……”胖圓臉的豎八憨憨笑著，短肥的手指摳了摳腦袋。

她無奈地搖搖頭，走回屋子，指著一片荒地問道：“娘，這塊地是我們的嗎？”

“是呢，青兒你看。”顧蓮花右手指著一棵歪脖子樹和另一棵拇指大的小樹苗，“那棵樹到那棵樹，大約有三畝地，就是我們家的地。”

“這大一塊地，我們怎么不拿來種莊稼呢？”

顧蓮花滿眼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土太干了，光靠下雨，地里種不出莊稼。”

這個家很窮，唯一的缸還是爛的，要想儲存雨水很難。

她想問這里距離河邊有多遠，但對上女人擔憂她失憶了的眼神，果斷選擇閉上嘴。

沈清跟母親聊了幾句，就以修籬笆為由，去問橫七、豎八他們了。

她背手站在一旁，并攏兩只手指，用指背碰了碰橫七的背。

“老大！”

橫七立馬轉過身，對她是一臉諂媚。

新老大太強了！真的太強了！

哪怕一身布衣也難掩其光芒！

此刻，他想要雙膝下跪，向她高喊一句——老大，你是我的神！

“老七，現在是哪朝哪代？”

老七一臉懵地回答道：“應朝，天毅十八年。”

她聞言一怔，身為特工的她是真沒聽說過還有這個朝代。

她自言自語道：“或許，這里是平行時空里的另一個世界？”

“老大，你說的是什么啊？”

“沒事。”她微微搖頭，“這里離河流還有多遠？”

“老大，還有8里地。”

“這么遠？”她眉頭緊皺。

老七剛剛偷聽到了母女倆的對話，一下子就明白她想干什么，急忙提醒：“老大，山上有水。”

“嗯。老七，我想種地，你覺得如何？”

“我聽老大的，老大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

她皺眉，板臉嚴肅道：“老七，你要做一個獨立、有思想的人，不要別人讓你干什么就做干什么。”

“是！老大！”

老七看向她的眼睛里冒著星星，發現新老大不僅長得俏，心地也很好，雖然他聽不太懂她的話，但他從她的語氣里得出結論——那一定是為了自己好的話。

她看向互相交叉的籬笆圍欄，“籬笆修得差不多了，我們去解決日常用水、土地灌溉的問題。”

“是！老大！我帶走幾個弟兄跟我們一起上山引水哈！”

她囑咐道：“嗯，砍些竹子回來，利用地勢落差，從山上引水灌溉。”

“是！老大！”

她指了一處地方，跟憨憨的小胖墩說道：“老八，你們修好籬笆后，在這里挖一個池塘蓄水吧。”

“好，嘿嘿……老大！”

于是，大家各司其職，老七帶著兄弟們上山砍竹子，沈清帶著弟弟妹妹去搭建X字竹筒架子，屆時老七他們將弄好的竹筒通過竹筒架子一一連接起來，就可以從高山上引水了。

這樣，一家子就不用去河邊擔水回來洗米、做飯了。

終于在天黑之前，從竹筒里流出了汩汩泉水，甘冽清澈的山泉水匯聚到池塘里，滋潤了這片貧瘠的土地。

這里偏僻，暫時不會有人因為挖池塘的事而來找他們的麻煩。

土地的灌溉問題解決了，新問題又來了，拔了草之后，土地看起來沒什么營養，土壤里營養都被野草吸收了。

她半蹲在地，手抓了一把干燥的紅土，思考了一會兒，“老七，讓兄弟們再在屋子左側挖一個坑當茅房。”

人的糞便漚熟后可以當肥料。

“是，老大！”

“知道茅房怎么建嗎？”

老七搖頭。

那個殺朱福田證忠心的佟卓舉手道：“老大，我會！”

“嗯，那你來吧。”她語氣不明，但出于信任，把這項工作交給了佟卓。

佟卓安排兄弟們挖了一個深坑，夯實之后，再在深坑上面挖5cm深的邊緣出來，蓋上一層木板，敷上一層紅泥，再鋪上一層干草，等待泥土完全干掉之后，就可以取出木樁正常使用了。

緊接著，他們又用竹片和枯草圍住四周，簡易茅房就完工了。

佟卓年紀不過20歲，臉盤大，臉上的肉都凹了下去，看起來疲憊沒精神，一點都不像個小伙子。

佟卓走到她面前，有些局促地跟她解釋道：“老、老大，要拉的時候就拔出塞子，拉完了塞上去就行。”

“嗯。”

他說得十分直白，沈清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

她開始盯著家門前的一大片空地發愁，地里的草倒是除了，但什么工具都沒有，該怎么挖地呢？

這個家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對此，她感到深深的絕望。

她苦笑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忙活了一天的兄弟們坐在鋪了一層枯草的棚子里休息，家里的米口袋逐漸見底，意味著——他們沒有休息喘息的時候。

沒有食物，就會餓死！

而要買食物，就必須要賺錢！

她朝著他們走去，面色平靜地問道：“弟兄們，有沒有錢？”

他們當了這么久的山賊，應該是有錢的吧？

一群人聽見她的話，紛紛在自己身上摸銅板。

一陣窸窣之后，老七攤著的手上僅有十幾枚銅錢。

老七尷尬地笑著，雙手奉上銅板，“老大，我們也沒有錢。”

她落寞地看著這十幾枚銅板。

22個人，竟連一兩銀子都沒有！要是有一兩銀子，他們就可以買農具了，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改善生活。

“去打工？”她沒有接他遞來的錢，垂眸思索了片刻，忽而抬頭問，“老七，從這里去城……鎮……鎮里，需要多長時間？”

老七一直眨眼，似乎是在估摸。

豎八：“老大，老大！我知道，要一個時辰。”

她點點頭，緩緩眨眸，“兩個小時。”

老八好奇道：“老大，你說的是什么啊？”

古代的一個時辰是兩個小時，半刻便是15分鐘。

“沒什么。”

她背著手徑直走開，走到歪脖子樹對面的小樹前，發現它纖細的枝干上長滿了尖銳的刺，且散發了一股濃郁的刺鼻香味。

樹上的葉子還未掉光，零零散散的幾片葉子向世人彰顯著它還活著。

她有些疑惑，伸手從枝頭揪了一片葉子，揉碎了之后湊到了鼻尖處。

她從指尖聞到一股辛辣香麻的味道，“野生花椒樹？花椒在這個時代，應是名貴香料吧？”

她一人站在樹下的模樣，就像是漂浮在這個時代的一縷游魂，注定是孤獨無比的。

“無論在哪個時代，活著都并非易事，還是想想怎么改善我們的生活吧。”

她此刻想的，只有如何賺錢，讓這么多人跟著她一起過上好日子。

但當務之急是如何讓解決溫飽問題，只有日子過好了，才有機會去做生意。

穿著布衣的少女回眸，看向巍峨聳立的青山。

她負手吟道：“蔥蘢綠意喚春來。”

“長姐！”

一聲嬌俏可愛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她循聲望去，盯著那一大家子笑。

如此，便好——她也是一個自由且有家人的普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