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鍵盤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蘇柳葵盯著電腦屏幕，指尖懸在“Ctrl+S”鍵上，屏幕上的文檔停留在最后一行：“煙火人間，代代相傳，便是圓滿?！?

客廳里傳來宋世杰輕微的鼾聲，女兒房間的小夜燈還亮著，暖黃的光透過門縫滲進來，在地板上描出一道溫柔的線。蘇柳葵起身倒水，路過女兒房間時，輕輕推開門看了一眼——小家伙抱著她縫的布娃娃，嘴角微微翹著，大概是在做什么甜美的夢。

回到書桌前，她點開文件夾里的舊照片。有高中時的籃球場，她穿著球衣，被一群人圍著喊“葵哥”；有大學宿舍的燈光，她和室友擠在一張床上，舉著手機拍月亮；還有剛認識宋世杰時，他站在汽修店門口，手里拿著扳手，笑得有點傻。

鼠標滑動，一張泛黃的照片跳了出來。是小學畢業照，她站在第一排，扎著羊角辮，身后是穿著白襯衫的父親，旁邊站著母親，手里拿著給她買的冰棒，包裝紙在風里飄。蘇柳葵的指尖在屏幕上摩挲著母親的臉，忽然想起那天母親說：“葵葵要好好念書，以后去大城市，看更亮的燈?！?

原來，母親的愿望早就實現了。她不僅去了大城市，還在這里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愛她的人，有了可愛的女兒。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的坎，那些深夜里痛哭的時刻，終究在日復一日的煙火里，釀成了回甘。

敲擊鍵盤的手指漸漸沉重，蘇柳葵趴在桌上小憩。窗外的月光爬上鍵盤，在“Delete”鍵上落了一小片銀輝，像極了母親當年縫衣服時，落在頂針上的光。

她做了個夢。

夢里是北川山的春天，漫山的梅子樹開著白花，父親背著她，母親跟在后面，手里提著竹籃，里面裝著剛摘的野草莓。“慢點跑，別摔了！”母親的聲音像山澗的泉水，清凌凌的。

她從父親背上滑下來，拉著母親的手往山上跑，腳下的石子硌得慌，卻笑得停不下來。父親在后面喊：“葵葵，等等爸！”聲音里滿是寵溺。

院子里的老黃?！奥痹诔圆荩赣H喊它的名字，它就慢悠悠地抬起頭，甩甩尾巴。母親的藥箱放在屋檐下，里面露出幾株艾草，香氣混著灶臺上飄來的飯香，在空氣里釀成黏稠的甜。

“葵葵，過來吃雞蛋羹?！蹦赣H在灶臺前招手，陽光透過煙囪的縫隙落在她臉上，鬢角的碎發閃著金光。父親蹲在門檻上，給她削竹蜻蜓，竹片在他手里轉著圈，嗡嗡地響。

她跑過去，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吃著雞蛋羹。母親坐在旁邊，給她梳辮子，父親的竹蜻蜓做好了，舉起來迎著太陽，影子在地上轉得飛快。

“爸，媽，”她含著勺子說，“我以后要寫好多好多故事，把你們都寫進去?！?

母親笑著揉她的頭發：“好啊，我們家葵葵以后肯定是個大作家?！?

父親把竹蜻蜓塞給她：“寫故事累了，就回來，爸給你削新的。”

……

蘇柳葵睜開眼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窗簾的縫隙里漏進點晨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樹枝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夢里父親的竹蜻蜓。

她望著天花板，忽然笑了。

那些曾經以為失去的，其實一直都在。母親的溫柔藏在她給女兒梳辮子的指尖里，父親的沉默藏在宋世杰給她修電腦的背影里，年少的歡喜藏在女兒抱著布娃娃的笑容里。

她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樓下的早餐攤已經冒著白汽，賣豆漿的阿姨在跟買油條的大爺打招呼，聲音隔著晨霧飄上來，帶著人間最鮮活的氣息。

蘇柳葵回到書桌前，在文檔的最后，又添了一行字：

“原來最好的時光，從不是回不去的從前，而是此刻——家人安睡，晨光正好，而我，帶著所有的愛與回憶，繼續向前。”

鍵盤的最后一聲敲擊，落在晨光里，輕得像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