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的時間總是短暫的。

羅慈目送著那兩個女人帶走了她唯一的女兒。

等她們消失在自己視線盡頭之后，她才轉身走進杜茜茜的房間，開始清理她四下散落的衣物。

在這一點上，茜茜一點也不像一個女孩子，她沒有自己整理的習慣，所有的一切都是羅慈一手包辦。

尤其是她從【游戲】副本里出來之后，羅慈更是舍不得讓茜茜動手了。

不過羅慈猜自己收拾完這一次之后，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所以收拾了不到五分鐘，羅慈就感覺到雙腿一陣發軟，無法站立的情況下，她只好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看著女兒躺過的病床，想到她這段時間以來越來越多地輾轉于其上，羅慈心里空落落的。

暗淡的晨光從外界落進來，灑在枕頭上，勾勒出杜茜茜在上面留下的一圈頭印。

這副場景簡直殘酷得無以言表，像是在她心口狠狠扎上了一刀，血流不止。

無論是伊蓮還是姬子素都以為羅慈之所以同意杜茜茜離開，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命運在一定程度上有賴于這個少女那與生俱來的能力。

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女兒杜茜茜就是她的全部，所謂的世界與她何干？

她之所以讓女兒走，是因為那是茜茜自己的意愿。

不久于人世的人應該走一走想去的地方，見一見想見的人。

可這太難受了。

失去她實在是太難受了。

她把手里的幾件女式襯衫蒙在臉上，好把那張床擋在視線之外，可她的氣息卻撲面而來：她用的洗發水的味道，她用的沐浴露的味道，還有藥膏的味道，那是茜茜肌肉疼痛的時候，她幫著涂在女兒身上的。

在絕望之中，羅慈讓自己的思感游移出去，想找到女兒以及像是冥間使者一樣前來帶走她的兩個人，可是她的思想卻消失了。

‘她斷開了與我的聯系！’羅慈想。

多年來，母女二人享受著彼此間平常的心靈感應，比絕大多數用語言溝通的人都更能貼近彼此。但是現在，那種感應消失了。

杜茜茜斷開了自己與她的聯系。

這就是說，她知道即將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預感到了。

羅慈把襯衣繼續蒙在自己臉上，聞著女兒的味道，又一次淚如雨下。

......

克滋一直都很順利，但不久前，他們看到公路信號火炬和治安車的燈光在昏暗的早晨閃爍，在治安車的一旁，有輛龐然大物般的半掛車側翻在地，像是一頭失去的恐龍。

前面站著一位氣度不凡的治安員，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見他的面孔，只見他打著手勢，示意他們駛向出口的坡道。

‘艸他媽的光明！大帝啊，又一次得逞了，總是叫萬事萬物相互效力達成目的，但這又怎么樣？贏的人還是我！’

克滋一遍又一遍克制住自己動用【撒丹之眼】的沖動。

他是可以一口氣把這群煩人的蒼蠅全部殺光，但那會再度讓他陷入虛弱之中，到時候再面對姬子素與伊蓮時，就會非常被動。

而且在這個檔口再屠殺官方的人，那接下來來的就不僅僅是將軍的警告了。

“吾父，我們怎么做？”

珀爾修斯牢記自己“刀劍”的身份詢問道，不過他的手卻頗有鼓動性的伸向了方向盤后面，拿住了自己的武器，只待克滋一聲令下，他就會對著那群治安員發起進攻。

“如果強沖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從左邊擦過去，然后在六十秒左右的時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里。”

“......算了，聽治安員的指揮吧。”

克滋咬牙切齒道：“朝著他們指的方向開，然后盡快找到機會返回高速，艸他媽的！”

說到這里，克滋探身向前貼近珀爾修斯，像是情人一般在這個司機耳邊低語道：“還有，小子，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眼，你知道我是誰，我這雙眼睛的尊號里曾經有【詭詐之父】的稱謂，如果你再試圖教唆我，我就把你天靈蓋給掀掉，明白嗎？”

珀爾修斯面色冷漠，無有膽怯地點了點頭：“明白，吾父。”

一次臨時的謀劃失敗了，但這并沒有什么，身后這個男人還需要他，所以不會輕舉妄動。

接著克滋又抓住幾乎陷入昏睡之中的弗雷迪一陣劇烈搖晃，一直搖到弗雷迪睜開惺忪的睡眼才松手。

“艸你媽的，克滋，我要在睡夢中戰你老娘。”弗雷迪罵罵咧咧道。

克滋掏出手槍用槍口頂在弗雷迪的腦袋上：“我無所謂你在夢里對我媽一個七老八十的女人做什么，但現在必須匯報情況了，小子！”

“艸！”

弗雷迪怒罵了一句，然后上報道：“現在他們還在尼尼微，還沒有出發。”

結果他剛說完這句話，珀爾修斯就把悍馬跌跌撞撞開進了另一處為積雪所覆蓋的入口坡道時，就沒那么美好了。

雖然這里距離他們的目標只隔著一個立體交叉道，但失之毫厘謬以千里。

“他們又動身了。”弗雷迪提醒道，他的聲音軟綿綿的，毫無力氣。

“艸他媽的，這兩個婊子！”克滋滿腔怒火，在追逐的過程中這樣一次一次失掉機會，幾乎讓他難以控制心中的暴虐。

啊啊啊啊！！

這時候，弗雷迪再次發出慘叫，聲音里充斥著絕望。

他的肚子再一次開始鼓起來，像是十月懷胎的婦人，他抱著自己的肚子，痛得不斷打滾。

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無休無止的長屁。

悍馬車內頓時臭氣熏天。

“挺住，”克滋輕聲開口道：“告訴你肚子里的小寶寶，乖乖睡覺，不要折騰爸爸，不，媽媽。”

“艸你媽的......你這個混賬東西......”弗雷迪喘著粗氣說道，“她們接走了一個叫杜茜茜的女孩，現在這三個女人在一起，簡直......我說不清那種感覺，尤其是那個叫杜茜茜的少女，光明啊，她簡直就是一輪太陽！”

“太陽？她們帶著太陽朝哪個方向去了？”

“真龍的方向......”

弗雷迪的聲音好似夢囈：“《瑪雅輪回頌》里述說的祂來了！一為心眼，定他的道路；雙為應龍，出他的真名！”

“是嗎，那很好。”

克滋神色冷冽疊起雙臂，看著白茫茫的世界在窗外掠過，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期待。

沐浴龍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