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喬治那里出來之后，陸景回到房間側臥在床上，繼續拿出照片默默觀看。

他的雙目再次被染成了紫色。

歷史迷霧中，大帝模糊的背影再次映入眼簾。

不知為何，陸景對這道氣吞日月、壓塌萬古的身影有著古怪的孺慕之情。

這很不可思議……卻又真真切切。

“大帝……”

陸景下意識開口呼喚，渺小的聲音本不該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掀起任何波瀾。

但他看到那道祂手里的巨大輪盤，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

心靈之力持續增長。

【游戲】則將其量化為經驗值的提升，顯示出來：

【經驗值+1%】

【經驗值+1%】

【經驗值+1%】

......

十個呼吸之后，經驗值漲到了20%，陸景隨即收起了照片。

已經到了極限的他，捂著腦袋忍受著耳邊陣陣引人瘋狂的呢喃細語。

這些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的可怕聲音，如亡靈層層疊疊繚繞耳畔，徘徊不去，卻不僅僅是折磨，如果仔細傾聽，可以從中獲得不少超凡知識。

只是這些知識都是碎片，并不連貫。

對于目前的陸景來說，能夠派上用場的不多。

另外變強的進度有點慢......距離進入二級還差80%，但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以團結這里的孩子們，確實不失為一種辦法，只是還需要篩選，即使是天然盟友，也并不是全都可信。

只是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我必須自己創造足夠的時間……

陸景幽幽嘆了口氣，整理了一下那些殘留下來的碎片化超凡知識，然后起身下床推開門，然后輕車熟路進入姬子素的屋子。

房間里，仙子般的少女一身寬大的鵝黃色連體睡衣坐在床沿。

她白皙耀眼的雙腿交疊，一雙讓人聯想到月濺星河的眸子，平淡地看著走進來的少年。

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在等我？”陸景問道。

“嗯。”

姬子素微微頷首，然后拍了拍床板，示意陸景坐在自己邊上。

“真的可以嗎？”

“沒有關系，快死的人不計較那么多，他們明天大概會帶走喬治，下一個就是我。很快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害怕嗎？”

陸景走到姬子素旁邊坐下，少女沐浴后的淡淡清香襲來，縈繞在他的鼻尖。

“很害怕......我不知道接下來會面臨什么。”

姬子素坦誠道，“就算拼了命的努力，就算有你給我的照片，還是沒有辦法......族里一名長輩在很早的時候為我算過，說我紅顏薄命，命中有此一劫，神仙難救。”

“扯淡。”

“是真的，雖然我也很不甘心......”

“既然不甘心，就鼓起勇氣去反抗，所謂宿命這種東西，生來就該被人踏在腳下。”

“中二......”

姬子素抿嘴一笑，按住自己的裙擺，重新交疊雙腿，“那么勇于反抗命運的少年，你從進門到現在，一共偷瞄了我的腿十四次，有那么好看嗎？”

“......是啊，很好看。”

“很好看，是有多好看？”姬子素問。

陸景想了想，回答了四個字：

“秀色可餐。”

“這樣啊，喏......”

“哦。”

陸景做勢要去拿她的腳。

姬子素立刻驚慌往后退，但背部碰到了墻壁。

高攻低防的家伙......陸景下意識湊上去想要解釋，結果姬子素的腳底迎面而來，直接命中了他的臉部。

“不許過來......”

“小聲點，再叫就把人引來了……”陸景捂著劇痛的鼻子，和少女拉開安全距離。

“你怎么真親啊，臟死了。”姬子素貝齒輕咬櫻色的唇，看上去氣呼呼的。

“你遞過來的啊。”

“都是因為你太囂張了，想作弄你一下。”

“囂張？”陸景驚訝道，“我哪里囂張？”

“哪里都囂張，從頭囂張到尾，之前是‘善易者不卜’，現在是‘腳踏宿命’，究竟是哪來的自信？”

“你偷聽？！”

“心靈感應的事兒能叫偷聽嗎？”

“好吧，從小到大，凡事我努力去做，就會達成目標。”陸景道，“所以我不信命，命在自己手里。”

“認為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夠做成所有事，你這個家伙還認為自己不囂張？簡直是狂妄！”

姬子素雙手抱著腿，蹲坐在床角，將白皙的下巴抵在膝蓋上補充道：“狂妄到沒有邊了......不過，陸景，你真有辦法嗎？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想想辦法……”

陸景低聲道，“天無絕人之路，【游戲】既然將我們投入這個副本，就一定留有生機，只是目前我們還沒有發現。”

“對了，還沒來得及問，你昨晚在照片里獲得了什么？為什么我會在你身上看到一條龍？”

姬子素想了想，回道：“大致上是做了一個與龍有關的夢，除了心靈力量的增長之外，夢里的一切都模糊了。我只記得……那似乎是與【龍】有關的信息。”

“這里的龍，指的不是所謂的應龍、神龍、祖龍之類的東西，而是某個古老無比的存在……”

“光陰的輪盤旋轉，一個地方會有許多名字，一個人會有許多名字，甚至許多面孔，但【龍】永遠都會是那個人。”

“沒有人能明白光陰的輪盤編織在他身上的紀元因果，那是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的糾纏不休。”

“哪怕回憶變成傳說，傳說變成神話，神話泯滅在風沙中，‘龍’也終將歸來！”

“除此之外就是【應龍】，我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只應龍。”

“聽起來對當下沒什么作用。”

陸景嘆了口氣，“露西那小丫頭呢？怎么還沒來？”

“今晚她需要躺在床上休息，麗莎在她身上做了點實驗。”

“好吧，那你就先一個人看照片，我負責在一邊監督你。”

“嗯……”

姬子素點了點頭，拿出照片后又對著陸景叮囑道：“等會兒如果我暈倒，不可以趁機做下流的事情，不然就把你……”

她比了一個剪刀的手勢。

“我完全沒有那種混蛋的念頭。”陸景鄭重保證。

于是姬子素拿出照片，俏臉迅速染上一層紫意，意識再度被洶涌而至的紫色海洋包裹。

在她陸景也無法觀察到的個人面板上，不斷有【經驗值+1%】的提示跳動。

紫色照片真是神奇，僅僅是觀看就能夠提升經驗值，而且反復使用之后，似乎全無消耗......姬子素驚訝地發現這一次自己在觀看的過程中，居然沒有失去意識。

也沒有再夢到【龍】。

唯見無數重重疊疊的半透明身影在自己附近徘徊，它們徜徉在紫色的海洋里，每一道身影似乎都是純粹的知識構筑。

只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能夠感知到祂們的古老。

舊日古神......姬子素腦子里掠過這兩個字，緊接著生出莫大的恐懼。

因為在她看到祂們的時候，祂們也看到了姬子素。

明明四周沒有一雙眼睛，姬子素卻覺得，自己隔著無窮的時空，被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眼神淹沒了。

那簡直是來自深淵的凝視。

充斥著未知的恐怖。

點燃了姬子素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這是最古老的情緒，名為的恐懼與絕望。

早在時空的概念在人們心底種下之前，早在原始的生命群擁著蠕動在尚未冷卻的地殼上時，這種情感就因覲見偉大的存在而誕生。

姬子素想放聲尖叫，但喉嚨里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莫可名狀中發出哀鳴......

就在她以為自己馬上要死的時候。

“啪！”的一聲，陸景將照片拍落在床板上。

姬子素視線里的紫色海洋與重重疊疊的無窮身影立刻都變成了干癟、破碎的糠皮，被風吹散。

少年的臉再次映入眼簾。

“還好嗎？這次的代價看起來和上次不太一樣，你看見了什么？嚇成這樣？”

“神魔......不對，是比神魔還要恐怖的東西......”

“祂們太古老了……”

“古老到這顆星球在祂們面前，都年輕得不得了……照片只是記錄到了點滴信息......如果我剛剛真正看到祂們，我已經死了。”

姬子素猛然扎入了陸景懷里，把臉死死貼在他脖頸上，雙手環抱在他的肋間，仿佛溺水之人抓緊最后一根稻草：

“照片……照片是機遇也是陷阱……是禁忌，你繼續使用下去，早晚會和我一樣看見祂們！”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陸景只能這樣安慰。

照片確實很有可能是陷阱。

因為它是尸骸古卷的提議，但想要變強，二人別無選擇。

這時候，陸景感到胸口一陣柔軟的擠壓，有些喘不過氣來，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姬子素貼太緊了。

她被嚇得已經有些失去理智了，恨不得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里。

二人就這樣仿佛熱戀中的情人，靜靜相擁。

直至十五分后，陸景兩肋間的手臂力道減弱了，姬子素松開了他，重新拉開距離。

這個時候，陸景才得以仔細觀察少女的面色。

蒼白如紙。

但因為精致的五官，即使滿是惶惶不可終日的神情，她依舊美麗動人。

“好點了嗎？”陸景問。

“好多了。”

“那今天暫時到這里，我先回去，明天是否繼續，看你自己。”陸景說道。

“等等，別走，我......我害怕。”

姬子素一把拽住了陸景的衣角，咬牙道，“你，能不能留在這里陪我。我覺得‘祂’們還在注視著我，或許晚上還會來找我，求你了，我不想一個人。”

這是任何一個男生都無法拒絕的請求。

“問題是......我睡哪兒？”陸景指了指狹窄的兒童床。

姬子素揚起視線看了他一會兒，接著目光又落在兒童床上：“你，保證晚上什么也不許做。”

“保證。”陸景立刻回道。

“那......來吧。”

姬子素抓起被褥抖動，使之勻稱地鋪在床板上，然后躺在里側，空出一半的床位。

陸景鉆進那個空間，由于是剛剛姬子素蹲坐的地方，所以很溫暖，還殘留著少女的氣味。

“......”

“......”

溫軟的被褥里，二人相對無言。

姬子素側身對著他，目光直勾勾盯著陸景的臉，唇鼻近在咫尺，呼出的熱氣全部又被陸景吸進了肺里，然后再次呼出去。

熄燈之后，雙方之間光線昏暗，但陸景的視力很好，好到可以細數姬子素的每一根睫毛。

不過他打算好好睡覺。

畢竟睡在這里，并不是真的要占便宜，而是少女剛剛的惶恐確實需要安撫。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陸景沒想到姬子素的呼吸聲都對自己有刺激作用。

難熬啊......

“喂，陸景。”姬子素忽然開口道。

“什么？”

“說點話吧，隨便什么都可以。”

“你這次的經驗值漲了多少？”

“5%，總體來說已經漲到25%了。”

“比我高5%啊。”

“因為你有一針還沒打，麗莎會給孩子們注射‘藍血’，那是能夠提升心靈力量的藥物。”

姬子素解釋道，“不過打了之后，很快就會被送到后半區。”

“這樣啊......”

“......”

隨后又是一陣沉默經過二人。

“陸景......”姬子素輕聲呼喚。

“啊？”

“你要睡了嗎？”

“嗯。”

“如果，如果我現在害怕得哭出來，你會怎么做？”

“抱住你，在你耳邊說‘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

“......那我還是不說了。”

“嗯？”

“因為你可能會趁摸我胸口。”

“那天早上的事情是個意外，我都不知道手是怎么過去的。”

“所以你給我轉過去，背對著我。”

“好。”

陸景順從地轉身背對著姬子素。

一具柔軟溫暖的嬌軀在這時候貼了上來，隔著單薄的睡衣，他能夠感覺到姬子素的體溫傳過來，由背部擴散到全身。

同時一只纖細的手環腰而過，放在了陸景的小腹上。

姬子素從后面抱住了陸景。

她將臉埋在少年的后心，隔著布料和堅實的肌肉，傾聽少年胸腔里戰鼓擂動般的心跳。

咚咚咚......

溫暖、舒適、安全的感覺一時間全部涌上來，將姬子素層層包裹。

她仿佛來到了此生最安全的所在。

“謝謝......”姬子素低聲說道。

“......”

“謝謝你，這個時候都沒想著放棄我，謝謝你，還在想著明天為我創造更多時間。”

心靈感應這能力果然要不得......陸景心中暗嘆，假裝睡著，沒有回應身后的女孩。

他怕自己要是繼續和她聊下去，就會忍不住轉身抱緊她。

不久，身后就響起了姬子素安穩睡熟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