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尚膳監總是顯得格外的忙碌。
既要入庫光祿司送來的各種珍貴食材，還要記錄并宮內貴人們一日所需的膳食清單，以及各種雜碎瑣事。
幸好早膳都是由光祿司直接提供，尚膳監一般只負責正食，否則還會更加忙碌。
李福帶著李清點卯之后在監內各處行走，發現整個廚房事宜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心里對周二牛也多了幾分肯定。
只是李清看起來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因為今天早上起來之后，侯顯不見了。
不僅是人不見了，就連房間內的物品都搬空了。
李清發問的時候，李福只是淡淡解釋了一句：侯顯有個老鄉當了內使監當了大官，把他提拔過去當典簿了。
所謂內史監就是御用監的前身，是一個純粹的宦官部門，專司御前所用圍屏、擺設器具之事，也有掌造辦御前所用圍屏、床榻諸木器，及紫枟、象牙、烏木、螺甸諸玩器等的職能。
面對李福的解釋，李清十分不滿意，既對侯顯的不辭而別感到十分不滿，也對于其如此輕易就升了官覺得嫉妒，要知道李福當這個監副都是九死一生才換來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李福經常一整天都看不到人，侯顯走了，那么他平時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雖然尚膳監內的人很多，礙于李福的面子多少都會對他笑臉相對，但是細心的李清還是很輕易就看出了那些人眼底深處的蔑視和鄙夷。
兩人巡查完廚房之后，漫步在回署衙的步道上，側頭看著耷拉著臉的李清，李福心知肚明，卻也不想去過多解釋。
對于放任侯顯去內使監任職，李福也是無奈之舉罷了。
雖然如今確實手上可用之人太少，并不方便之后行事，對于宮內的很多消息也是極為閉塞，可總不好強行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吧？
侯顯雖然有錯在先，泄露自己行蹤給自己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但是最后還是肯對自己坦白，說明還是對自己有了一定的認可。
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何況是升官之事了，而且在朱元璋如此打壓宦官的基礎上，想要有所提升那是真的千難萬難。
與其強留在身邊留下隱患，倒不如放手，也許還能收獲一份友情和意外之喜，更何況兩人也達成了一些口頭協議...
再者說了，只是一個報信的任務就能收獲到一個從六品的官職？李福對于伍杰許諾給侯顯的好處也并不看好。
搖了搖頭，這些事情也只有讓李清自己去理解和接受。
李清如今放在這個時代嚴格來說已經不算小了，在大事上面雖然能夠辨別是非，可是很多小事和細節卻又顯得有些幼稚。
一路無言，回到了署衙。
剛剛進門，就看到劉光焱、張玉兩人正圍在主位上徐興祖身旁，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爭論著什么。
徐興祖正覺得頭疼之際，看到李福進門不禁眼睛一亮，把手向李福一指：“你們的監副大人來了，不妨問問他是什么想法。”
劉、張二人順著徐興祖的手指看去，立刻就向李福走了過來。
“副總管，您來的正好，您來給我們評評理！”劉光焱到了李福面前立刻就叫嚷了起來。
張玉也不甘示弱，怒目橫對道：“就是！副總管，您給評評理，哪有劉掌司這么辦事的！”
劉光焱急了，立刻反駁：“你說誰呢！我怎么了！”
李福只覺得一頭霧水，可是眼見兩人說著就要擼起袖子打將起來，不由冷哼一聲：
“你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要打去外面打去！”
見李福發怒，兩人這才想起眼前之人的赫赫‘兇名’，這才噤若寒蟬地訕笑不已。
見兩人這才停下，李福也沒有立刻發問，而是帶著李清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給徐興祖行了下官禮。
“見過大總管！”
徐興祖樂呵呵地擺了擺手，說道：“哈哈，看你小子這模樣，想來是解決了？”
“全憑大總管提攜！”李福正色道。
“那就好，你小子以后可不能再這么莽撞了，知道了嗎？”
李福正要開口繼續感謝，徐興祖站起身來打斷：“行了，我還要去面見陛下，為你把一些尾巴了結了?！?
“此間之事，你看著處理吧。”
李福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所謂尾巴應該就是兩部尚書的事情了，不禁對徐興祖更為感激。
“謝過大總管！”
徐興祖伸展了一下魁梧的身軀，搖了搖頭，直接就向外面走去。
“別忘了你答應的事情就行！”
李福心領神會，對其背影再次行了一禮。
劉光焱和張玉不知道兩人打的什么啞謎，看的一愣一愣的。
“說吧，什么事情！”
在兩人愣神之際，李福略帶威嚴的聲音傳入耳際，兩人同時打了一個激靈。
劉光焱先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急聲道：
“副總管，我就是一個掌司，他張玉居然讓我去給那些個牲畜記錄孕期和產出，還要我整理成冊方便下面的人管理，您給評評理，這不是難為人嗎？”
張玉不干了，立刻反駁：“你作為掌司不就是應該負責這些嗎？”
劉光焱嘴角一抽，險些罵人，但是在李福面前只得強忍怒氣道：
“胡說八道！我的職責只是負責監內財物保管，資料的起草、審核、抄錄而已，最多就是偶爾跟光祿司交涉物資分配！”
“你作為管理，這些牲畜的事情本就是你分內之事，哪里需得我管！”
張玉冷笑一聲，也不接劉光焱的話，只是對李福抱拳拱手：“副總管！您也聽到了，所有資料的起草和抄錄本就是掌司的事情，他這明顯就是在惰政，還請副總管明鑒！”
“你放屁！”
劉光焱額頭青筋暴起，渾身顫抖之下指著張玉破口大罵。
“放肆！都給我安靜！”李福怒喝一聲，將手重重地往案上一拍。
見兩人雖然安靜下來，可是卻誰也不服誰地看著對方，李福不禁也有些頭疼。
這種事情自己哪里懂得，雖然前世是個廚師，卻并不代表自己就明白這些個牲畜。
“以前都是誰在負責這事？”李福決定還是先把具體情況搞清楚再做決定。
劉光焱和張玉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支支吾吾地沒有作答。
“是張成？”李福一拍腦門，頓時明白了過來。
見兩人點頭確認，不禁好奇道：“僉書不是負責廚房之事嗎？也管這些？”
兩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劉光焱上前答道：“此事最開始原本是光祿司負責的，后來職權劃分了過來，這才讓僉書分管此事。”
李福這才明白了過來，可是新任僉書還沒有著落，這才沒幾天時間就已經出現了問題，看來等徐興祖回來還是要讓其早日落實這個人選才是。
不過現在總不能真讓劉光焱去做這種瑣事吧？
李福也知道掌司之職看似清閑，但是卻責任重大，畢竟要掌管著監內所有財物的同時，還要負責各種資料。
正當李福不知該怎么辦的時候，余光瞥到正無所事事地在一旁的李清，眼睛一亮。
“李清！你過來一下?！?
待李清走了過來，李福又仔細想了一下，這才開口：“如果讓你去做這事，能不能做好？”
“你也不用擔心，到時候新任僉書上任之后，你再回來就是！”
李福知道李清會寫字，再加上其本來也沒什么事情，倒不如讓他去做點事鍛煉鍛煉。
雖然可能比較臟累，但是卻也能磨練一下毅力。
劉光焱和張玉兩人對視一眼，也沒有反對，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出不了紕漏。
李清聞言先是有些猶豫，但是知道李福這也是為自己好，這點點了點頭。
“張管理覺得如何？”李福滿意一笑，看向張玉。
“這...下官遵命”張玉雖然覺得讓一個小孩去辦事，傳出去未免有些不好聽，不過卻也沒有駁了李福的面子。
“你帶他去吧，教一下他，用給我面子，要是做的不好只管按規矩行事！”李福也不管張玉怎么想，就這么定下了這件事。
張玉抱了一拳，答應了下來，見時間不早，就帶著依依不舍的李清先行離開了。
見李福安排妥當，劉光焱這才松了口氣。
這種破事雖然不難，但是極為費時間，還要兩頭跑，實在吃不消，不然也不至于跟張玉兩人扯皮這么久。
這時候見李福走到了案后坐下，提筆就開始寫寫畫畫，也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下官告退！”劉光焱訕笑一聲，也準備下去辦自己的事情。
在劉光焱即將邁出門檻的時候，李福這才察覺，趕忙喊了一聲：“劉掌司留步！”
隨即在其疑惑地目光中，李福郎笑一聲：“倒也沒有別的事情，麻煩劉掌司出去之后幫我把周二牛叫過來?！?
劉光焱點了點頭，很快就把人叫來了。
周二牛這兩天可謂是春風得意，雖然沒有官職，但是卻掌管著所有廚房，讓那些個御廚眼紅不已。
更有甚者為了學習那‘佛跳墻’的制作辦法而對自己極盡恭維，讓他心里覺得非常暢快！
聽到李福找自己，立刻就丟下了手頭上的活飛奔了過來，整個人大汗淋漓。
李福見周二牛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
“你??！該減減肥了！”
周二牛尷尬一笑，憨憨地撓著腦袋直點頭，汗水甩的到處飛。
李福見狀不由搖了搖頭，拿起桌上的紙張，說道：
“這是一份‘粉蒸肉’的制作方法，你拿去好生學習，再著手教導！”
“以后每三日來此找我領取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