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一句：

“不知娘娘想聽調查結果，還是任務結果？”

“有何區別？”馬皇后柳眉一皺，略帶不悅之色。

“娘娘給奴儕懿旨上的任務是調查阇貴妃和刺客之間的關系。”

“而奴儕在調查結果之外還有其它收獲。”

“可又恐娘娘不喜，故而不敢直接答話。”

其它收獲？

馬皇后看了一眼身邊的宮女，那宮女立刻明白過來，馬上就招呼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說吧！”

李福定了定神，先是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緩緩開口：

“微臣已經證實，阇貴妃與刺客雖有關系，也只是身份上的關系，并未有勾連之舉！”

馬皇后聞言，內心深深松了一口氣，但又不能確信，詢問道：

“何以見得？”

“這，還要請娘娘赦免奴儕僭越之罪。”李福這時對著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李福此舉倒是勾起了馬皇后的好奇之心，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

“無妨，本宮赦你無罪，只管說來便是！”

李福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了，再不猶豫。

“奴儕今日上值，在廚房巡視之時，發現了慈壽宮送來的菜單有些古怪，一番探究之后才得出結論。”

“阇貴妃似乎，有喜了？”

“什么！”

馬皇后霍然起身，神色極為古怪，不禁驚呼出聲。

隨即又覺得不妥，這才緩緩坐下，只是心里還是有些波動，更是對記錄起居注的內官心中有了殺意。

不過畢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心思也是敏捷，立刻就明白朱元璋最近的古怪之處在哪了。

也明白了為什么朱元璋深怕自己讓李福去查出什么。

不為別的！就為了皇家臉面！

這時，馬皇后對朱元璋的怨言倒是消散了許多。

可是隨即又覺得有些委屈，這種時情為何不直接跟自己說呢？

自己知道之后又豈會不同意終止調查？

卻不知朱元璋本來是想說的，可是朱棣的到來和昨天馬皇后請求寬恕皇子們的要求，讓朱元璋又多疑了起來，這才沒有說出心中癥結。

只得當著馬皇后的面讓李福直接離開，并暗示毛驤提醒李福不要再查。

李福跪在下面，心中也是忐忑，久久不見馬皇后說話，不免擔心起來：

難道馬皇后真的對阇貴妃心存殺意？

就在李福覺得大事不妙之時，馬皇后開口了：

“阇貴妃有喜乃是皇家喜事，與刺客有何關系？又與你說的僭越有什么關系？”

連續兩個問題打斷了李福疑神疑鬼的思路，暗自吞了口口水，這才回答：

“奴儕不敢隱瞞，正是因為得到了阇貴妃可能有喜的菜單，才調查出的后續結果。”

“而奴儕用阇貴妃隱瞞此事為由，一番要挾之下讓其失了分寸，在其失神之際又以刺客遺留的玉牌一詐，這才詐出其與刺客的關系。”

“而僭越之處就在于此，還請娘娘明鑒！”

馬皇后點了點頭，對李福的大膽行為也是有些吃驚。

須知阇秀琪可不是其他才人、婕妤，而是真正的貴妃，一宮之主，李福居然有這樣的膽量去威脅。

“哼，本宮赦你無罪不假，可是你就不怕阇貴妃事后報復？”

李福心頭一樂，就阇秀琪那神經兮兮的腦回路，說不得還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稻草，又怎會報復呢？

可是身體和嘴上的表現卻是另一回事了。

只見李福聽到報復之言，渾身瑟瑟發抖，聲音也極不自然的呼喊：

“為娘娘辦事豈敢蛇鼠兩端！”

“若是阇貴妃真的報復，能為娘娘辦事而死，也是奴儕的榮幸！”

說來，朱元璋寵幸后宮，得誕喜訊也是常事，馬皇后倒不至于為此生氣，如今聽聞刺客之事確實不是勾結串聯，心情也是好了許多。

倒不是她擔心阇貴妃，而是擔心老四真的沖動之下做出人神共憤之事，而今既然刺客是場意外，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呵呵，你這廝倒是油嘴滑舌，本宮可不吃這一套。”

“奴儕所言句句發自肺腑，”李福嘿嘿一笑，也不在意，知道馬皇后已經相信自己的調查結果。

馬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頭疼。

對于如何處置李福這個人，拿不準主意。

李福的結論她是相信了的，因為跟眼線回稟的消息并無出入。

消息所說的，那雜亂的地面，吃凈的餐盤，和阇貴妃深居簡出的行為，無不表明李福確實是有僭越之舉。

可是念及其是為懿旨辦事，也就是為自己這皇后辦事，不惜得罪一個貴妃，可算得上是忠心可嘉。

此人雖是內官，卻又膽大心細，連如此難辦的事情都能調查出來結果。

而這結果又算是極好的消息，并不涉及宮闈丑事。

“你近前來，讓本宮仔細看看。”

李福一愣，然后連忙膝行過去，及至案前這才停下，閉著眼睛緩緩抬起頭。

“把手伸出來！”

李福依言把手伸出之后，頓時又有溫熱質感傳來。

還沒明白過來，就聽到馬皇后似乎站起身從自己身邊經過，似乎是徑直離開了？

李福不敢確定，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幾分鐘，手都舉麻了。

“撲哧！”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忍不住的笑意，李福這才睜開眼睛，因為他聽出來了，這不是馬皇后的聲音。

“是你！”

李福回過頭看到剛才引自己進來那個宮女，此刻正扶著門框彎著腰憋笑。

見李福看過來，這宮女這才收起神色，但是其聳動的肩膀還是表明其在強忍著笑意。

“娘娘都走了多會兒了，吩咐我引你出去！”

李福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居然一直對著空氣跪著，抬著頭的同時雙手還舉得老高，也不知道被這宮女看了多久的笑話。

隨即又想到什么，向手上看去，其上赫然放著那塊‘大內帶班’的腰牌。

這是什么意思？

“呆子！別想了，一會兒我還要回去伺候娘娘呢，快隨我出去罷！”

李福搖了搖頭，來不及多想，只得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酸的腿，快步到了那宮女面前。

“我叫李福，不知好姐姐怎么稱呼？”

“呸！誰是你好姐姐。”那宮女聞言白了李福一眼，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就朝著外面走去。

“我叫錦兒，別跟丟了！”

錦兒？

李福搖了搖頭，把腰牌收入懷中，快步跟了上去。

“剛才娘娘似乎很開心。”一直把李福帶到門口，錦兒才低聲對李福說了一句。

李福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這樣貌清秀的宮女，然后緩緩行了一禮。

“多謝錦兒姐姐告知。”

錦兒咧開一排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對李福擺了擺手就返回坤寧宮去了。

御廚在門外站的腿都要斷了，李福的一句‘你在此不要走動’讓他根本就不敢動，只得傻傻站在那里。

見李福終于出來，御廚都快哭了，想要上前去，誰知剛邁出一只腿，就感覺其上似乎有無數螞蟻叮咬，酸痛無力之下差點沒有站穩。

李福這才想起來自己帶來這個人，本來是想著帶過來加一重保險，若是皇后不信自己從菜單發現端倪，還可以把這個御廚拋出來。

誰知道根本就沒用上，馬皇后因為有眼線的緣故，結合已知的事情，直接就相信了李福，這是李福沒有想到的。

“哎呀，倒是本官疏忽了，說來你在此無事也算是件好事。”

御廚不知其意，脫口而出：“啥意思？”

“慈壽宮菜單之事。”李福貼近御廚的耳朵解釋了一句。

那御廚頓時神色一緊，沒想到是因為這事，那自己沒被召見確實是件好事。

只是對于李福這種不道德的賣隊友行為，有些生氣，但又不敢真的生氣，只能是幽怨地看著李福。

“走吧！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

李福能解釋一句已經難得，哪里還會在乎御廚的內心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先就朝前面走去。

御廚苦笑一聲，只得推著沉重的雙腿跟了上去。

剛剛走出西華門的李福，就看到侯顯神色緊張的在不遠處的一處石碑下來回走動，不時還焦急地撓著頭。

讓身后的御廚先行回去之后，李福急忙向侯顯走了過去。

侯顯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看到李福之后，急急忙忙的跑了過去，邊跑邊喊：

“福爺，不好了！李清被抓走了！”

“什么？”

李福聞言也有些著急，加快了腳步快步走了過去。

到了侯顯面前，見其神色極為緊張，臉上也有好幾處淤青，不由皺了皺眉。

“到底怎么回事？”

侯顯略微喘了口氣，他不知道李福去哪里了，只得在其回家必經之路上等著。

“福爺，剛才那兩個內官帶了幾個人過來把李清抓走了，他們人太多，我和李清招架不住。”

“可是不久前來監內尋我的那兩人？”

“就是他們！”

聽到侯顯的確認，李福不由的內心更加焦急起來。

定是被李清打了之后懷恨在心，這才前去尋仇，這些個內官本就心理扭曲，難保不會做出什么沖動之舉。

可是侯顯接下來的話卻讓李福改變心中所想。

“福爺，他們臨走的時候還，還說，還說。”

李福情不自禁地大吼一句：“你倒是說啊！”

侯顯急促間正有些結巴，聽到李福的怒吼，這才一口氣說了出來。

“還說是福爺若想尋人，就去慈壽宮找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