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魂入地府開始，洛羽就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個性格極其擰巴的人，總是在跟自己的內心較勁，正如當初用了三世輪回才想通了是非對錯無絕對，僅僅是一種選擇而已的道理，可平心娘娘在他心中意義非凡無可替代，無人能與之并列。

洛羽沒有注意到的是他這種擰巴的表情已然盡數落在夫子眼中，雖說以夫子的氣量并不會在意這些小事，不過當下卻也十分好奇。

“豈有此理，莫非你覺得老夫不配成為你的老師？”

洛羽自然聽得出夫子此言并無怒氣，更多是種調侃和詢問，但他還是恭敬地行禮答道：“當世夫子堪為萬世師，教導晚輩已是綽綽有余，只是晚輩已有師承，雖是記名，卻也不敢忘卻師恩，何況嚴格地說晚輩已是道門弟子。”

“你是不是道門弟子老夫不介意，書院有教無類，只是你這道門弟子從何說起，莫非你是出自知守觀或者西陵神殿不成？”

“回夫子，晚輩出身道門卻非知守觀亦非西陵神殿，知守是道門，道門卻非知守，遑論神殿。”

洛羽的回答并未打消夫子的疑慮，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卻見夫子微捋胡須，開口問道：“莫非你覺得老夫不如你老師？”

對此洛羽保持了沉默，沉默便代表了答案，一時間哪怕是一直靜默的李慢慢也忍不住露出了訝異之色。

昊天世界公認無敵的夫子，縱然是不可知之地知守觀觀主與懸空寺講經首座聯手亦不敵，可如今卻有人認為夫子不如人，哪怕是素來平靜的李慢慢此刻心中也泛起了一陣漣漪。

對于是否有人比自己強夫子并不在意，畢竟他都沒把握勝過天，令他感興趣的是洛羽的來歷，無論是那聞所未聞的明與華夏，還是那神奇的道門武道內功，無一不顯示著眼前這個孩童來歷非凡，現如今他倒是愈發確定對方并非此界中人了。

“小子，我且問你，你可知冥王？”夫子此時臉色難得的嚴肅起來，既然確定了對方并非此界中人，那他就必須要確定對方是不是那傳說中的冥王之子了。

此時的洛羽見狀也神色鄭重地回道：“我知冥王，但我并非夫子要找的那個人，我只是道門一求道弟子，僅此而已。”

感受的到對方并未撒謊，夫子也并未再追問，他能夠察覺出對方似乎知曉些什么，但對方既然不說自然有原因，或許正如對方所言，萬事自有緣法，或許當下緣未至。

“你既心向道門，可愿前往知守觀修行。”

正當二人沉默之時，另一道聲音突然在洛羽耳邊響起，洛羽雖然有些詫異，但未見夫子開口打斷，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心中稍加思索便已明了對方身份，應是南海漂泊的知守觀觀主，陳某。

夫子能以人間之力看到洛羽，而身處人間的道門之主自然能在那道閃電出現之時看到洛羽，雖未踏上修行之路，但以觀主之能自然能夠感受到洛羽身上隱約散發的非凡道韻。

對于夫子與觀主二人而言，天外有天并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但那句知守是道門，但道門不是知守卻讓觀主心中產生了一些悸動，他不明白那是什么，這或許不是昊天的意志，但一定是道的指引。

對于觀主的邀請洛羽并不排斥，欲在此界求道，道門七卷天書自然是要看一看的，盡管道門如今只余六卷，世人不知千年前光明大神官帶走的那卷明字卷一直都在書院大先生李慢慢的腰間。

不過對于洛羽而言這都不是最重要的，可求學，可求道，但不會拜師，無關對錯，這只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本心。

“無需擔憂，知守觀不會要求你拜師，既是道門弟子，自當入知守觀修行。”

南海深處一條孤零零的漁船上，一青衣道人話音剛落，便見一根小木棍飛來，當下也知曉夫子不愿他再多言，當下只好輕嘆一聲，眨眼間連人帶船消失不見，用的赫然是書院的無距神通。

“哼，好你個陳某，老夫收個弟子你也要搶，真是不當人子。”

看著夫子氣呼呼的樣子，縱然是輪回三世的洛羽也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他也知曉，對方這也算是一種真性情。

“夫子息怒，晚輩既是道門弟子，自當前往知守，他日求道四方之時，亦不免前往書院求學，還望夫子多多包涵！”

見對方雖一副三歲幼童模樣，但一臉真誠卻讓人難以生氣，無奈之下夫子只能氣呼呼地對著不遠處的弟子喊道：“慢慢啊，雖然我教你慢一些，但這不是你要餓死為師的理由啊！”

一旁的李慢慢對此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只是笑著說道：“夫子，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盡管如此其手上的動作卻是絲毫未見加快，看著洛羽一臉笑意，夫子的胡須都在發抖，總不能打一個三歲幼童出氣吧，只能讓南海那人挨上一棍子才能解氣。

就在觀主望著自己剛剛碎了的左肩發呆之時，李慢慢的魚湯終于是做好了。一道湯，兩道野菜，在這荒原之地，雖不算豐盛，倒也十分別致，何況還是李慢慢的廚藝。

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一頓簡餐吃的其樂融融，洛羽看似年幼卻所學甚廣，三年書吏，輪回三世畢竟不是虛度，琴棋書畫，人文雜學均有涉獵，與李慢慢極其相似，作為老師的夫子自然也不差，幾人自是相談甚歡。

“小兄弟雖然年幼，卻也當得上一句學富五車，真不知小兄弟的老師是何等人物，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李慢慢終是不再稱呼小弟弟而改為小兄弟，對眼前的幼童更是刮目相看。

見夫子也是一臉好奇地打量著自己，洛羽也不多做解釋，畢竟如今還是一小只，沒必要過多的暴露自己，哪怕自身因果隔斷，但在這個世界，隔墻有耳比比皆是。

“大先生過獎了，老師于我恰如夫子于大先生，此為你我之幸，何況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大先生能有無距之能也是我應該學習的榜樣。”

李慢慢聞言不禁一愣，看了看老師卻見夫子笑罵道：“你這小子，年紀輕輕滑頭得很！”。

對夫子而言，生而知之者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了，此刻他已然確定洛羽同樣是一個生而知之者，如同他早年看到的那一位，同樣是來自天外，但對方似乎有很多顧忌，不愿多說，夫子也不會逼迫一個幼童，慢慢解謎也是一種樂趣。

洛羽對夫子的笑罵也不以為意，分別在即，他卻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如今身處他鄉，且不論他這三歲幼童之身，光是身無分文和手無地圖就令他難以上路了。

眼見他一臉為難，夫子似乎也明白了他的處境，笑著說道：“老夫今日送你一程，你當如何報答于我呢？”

洛羽起身，神色鄭重地行了一禮道：“君以誠待我，我必以誠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