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在子彈出膛的剎那。

神經高度緊繃的顧云，忽然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

那吹拂而過的風，那搖曳的樹枝，那槍口的火焰，那噴涌而出的血液。

既是動態的，又是凝固的，像是撥號上網看4K電影。

她感覺子彈在向自己飛來，于是向后倒下。

她看到鬼子還在開火，于是舉起了手中的槍。

她笨拙地打開保險。

又笨拙地擊發。

沒有刻意瞄準。

似乎，身體自己就知道該怎么做。

砰！

在倒地的瞬間，她看到子彈鉆進了鬼子的眉心，在他腦后爆出一團血霧。

同時，數道灼熱的鐵流呼嘯著，擦過她的身體。

將身后的木質門扉，打得噗噗作響。

“云妹！”蘇夢卿此時才沖了上來。

金邊眼鏡捂著傷處，嘴巴張成了一個O型。

顧云揉了揉眼睛。

世界運行的速度，又恢復了正常。

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只覺手腕又痛又麻，還有點惡心。

親自開槍，面對面打死敵人，這種沖擊力和心理壓力，都要比預計的強。

但，也僅有那么一瞬。

當蘇夢卿掀開車上的帆布，救出下面那幾十個女孩的時候。

最后的不適也消散了。

那些青春妙齡的臉蛋上，沒有任何表情。

同她們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牽著她們走，她們便順從地跟著；松開手，她們便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但只要有人站在面前，她們就會條件反射般坐倒，然后張開大腿。

哪怕已在歷史書上看過一遍，顧云還是很憤怒，感覺一股氣從胸膛直沖上腦。

只覺得一槍打死，真是太便宜它們了。

但發怒沒有用，此地不宜久留。

使館的火燒不了多久，鬼子隨時可能過來。

可這些女孩怎么辦？

“要么先送漢花園吧，”蘇夢卿也是頭痛，“明天再說。”

“不行，游行還沒結束，咱們的人都在外面，”顧云搖搖頭，“而且也沒那么多鋪位。”

“交給我吧，”金邊眼鏡忽然道，“我認識華洋義賑會的裴會長，此人急公好義，必會妥善安置?！?

福利機構嗎？也是個辦法。

顧云沒聽過這位裴會長的名字，不過既然金邊眼鏡這么說，想必還算靠譜。

“那，我就把她們交給你了，漢奸先生。”

“別漢奸漢奸的叫了，”金邊眼鏡跳上卡車，從車窗里伸出手，“我叫吳銘，剛見面就暗示你了?！?

無名無姓嗎？

顧云握了握那只手。

卡車緩緩駛出后院，蒙面人開著轎車跟在后面。

方才安頓女孩子的時候，他已去樓上搜刮過一遍。

此時，亂七八糟的文件堆疊著，將后座塞得滿滿當當。

路過的時候，他忽然搖下車窗：“大妹子，恨我不？”

顧云一怔：“什么？”

“就剛才，我沒打朝你開槍的鬼子，而是打了甩雷的?！?

他低聲解釋，似乎有點心虛。

“不恨，反正我沒事，”顧云搖搖頭，“一個人和幾十個人，你選得沒錯。”

雖然蒙著面，看不清表情，但那人似乎笑了。

“認識一下，我在家行六，大伙都喊我老六，”他朝顧云敬了個軍禮，“你剛剛那一槍……賊厲害！”

說完，不等顧云回應，汽車就迅速開走了。

蘇夢卿站在顧云身后，抱著那個明黃色的包袱，有些忐忑。

這可是國寶誒！價值連城都不夠形容了……

要是抱的姿勢不對，磕了碰了，那該如何是好！

“別緊張，”顧云見她這般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這顏色太扎眼了，找個東西包一下，咱們去故宮?！?

金邊眼鏡身份敏感，不便出面。

送還國寶的差事，便只有蘇顧二人去做了。

此時，使館區，火勢已被撲滅。

現在的日本大使館，瞧著非常凄慘。

原本精心修剪，種植著各色花卉的前院已經全毀，氣派的辦公樓也被徹底熏黑。

三四輛汽車的殘骸冒著黑煙，至于大使心愛的枯山水，還剩一堆糾纏的殘骸。

雖然使館內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亦無任何人員傷亡，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傷害不大，侮辱極強。

丹羽盯著漆黑一片的使館大樓，面色陰沉，怒意幾乎要從眼中溢出。

“馬上去追查！”他咆哮道。

“既然縱火犯進了使館區，必定有通行證！”

“查清楚是誰干的！凌遲！”

屬下轟然領命，自去各出入口檢查通行記錄。

而丹羽自己，卻帶著三四個心腹，乘著唯一一輛完好的汽車，飛速駛出了使館區。

友利飯店，已經失聯十多分鐘了……

無論是那些貨物，還是存放在保險柜里的國璽，一旦丟失，都是要命的東西。

當汽車駛過球場時，喧囂的聲浪已暫時停歇。

比賽進入中場休息，比分還是1:0

喬治喘著粗氣，只感覺自打學會踢球，從未這么累過。

林晉榮簡直像一條瘋狗，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整個上半場，都沒有再獲得什么像樣的機會。

這激起了喬治的好勝心。

他正在心里琢磨著，下半場該怎么踢，卻冷不防被香檳呲了一臉。

“別鬧了，比賽還沒結束呢！”喬治抹了把臉上黏糊糊的酒液，有點不高興。

“得了吧喬治，那群中國人連陣型都沒有，只會追著球瞎跑，根本不懂得踢球?！?

喬治搖搖頭，他可不這么想。

但還沒等他說話，隊友們已經跑遠了。

他們呼喊著、笑鬧著、追逐著，噴灑著手中的香檳，漸漸跑到了隔壁華人休息區。

林晉榮癱坐在那里。

汗水如瀑，舌頭伸出，宛如一條死狗。

畢竟是防守的一方，他消耗的體力，要比喬治更多。

坐在他身邊的，是同樣疲憊的隊友。

不過，雖然人人都動彈不得，連話都懶得說。

但他們的心情，卻一點也不沮喪，反而士氣高昂。

這戰術真的有效！

如今足球還是紳士的運動，英國佬很不適應這種逼搶，出了很多失誤。

只要抓住一兩次，那就能贏！

他們眼中，已沒有比賽開始時的茫然，只有對勝利的渴望。

但，就在此時，一瓶香檳忽然被丟了過來。

砰！碎裂的玻璃散了一地，酒液濺了他們滿頭滿臉。

“喂！”林晉榮一摔衣服就站了起來，“你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