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太傅再次落淚，不過這次沒有哭出聲來。

這次的傷心與剛才懷念先帝恩情，感嘆女帝輕視不同，是一種對家鄉的思念與惆悵。

歐陽太傅拿著陳凡的詞句，讀了一遍又一遍。

歸雁橫秋，倦客思家。

自己入京幾十載，又何嘗不是倦客呢，也該回家去了。

他站起身來，面向南方，悵然若失。

“陳公子，不瞞你說，我祖籍江南州，自從二十幾年前為父母守孝結束后，便再未回過家鄉，也不知家鄉父老鄉親過得如何。”

“原來歐陽太傅也是江南州人士？”

“哦？原來陳凡小兄弟與老夫是同鄉，幸會幸會。”

聽聞是同鄉，歐陽澈與陳凡之間的感情又更深厚了，甚至歐陽澈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以兄弟稱呼陳凡。

歐陽澈又拿起陳凡的詞看了起來。

這次吸引他的不是詞句，而是陳凡的書法。

只見陳凡的字用筆簡潔，但字字挺勁有力，線條的走勢和力度恰到好處，優雅靈動，瀟灑奔放。

這是一種全新的，歐陽太傅從未見過的字體。

“陳凡小兄弟，恕老夫見識淺薄，這是何種書法，老夫此前從未見過。”

“哦，歐陽太傅，此書法名為瘦金體，是小生自創的一種字體。”

自創？！

歐陽太傅徹底被折服。

能寫出如此文情融融的詩詞，又能有如此創新的書法，這是怎樣的一種才氣。

假以時日，陳凡必將能成為一代才子。

“陳凡小兄弟有大才，老夫佩服！”

歐陽澈向陳凡行了一禮，陳凡趕緊起身扶住。

“歐陽太傅，您這是在折我壽啊。”

陳凡回過頭，笑了笑。

他穿越之前上過幾年的國學班，這瘦金體便是在國學班上學來的。

而且陳凡寫的不算特別好，畢竟已經幾年沒寫過了。

不過對于這里來說，瘦金體確實是一種全新的書法。

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宋徽宗創造的書法，當然優秀了，陳凡心中暗暗想到。

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陳凡也就不打算再多作停留。

而且演戲是很累的，陳凡現在很想回去吃個午飯，在美美地睡個午覺。

于是陳凡起身告別，婉拒了歐陽太傅的送行，獨自離開翰林院，回家去了。

……

陳凡走后，歐陽太傅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等外出的幾位大學士回到翰林院時，他立刻將大家召集起來。

不為別的，而是為了向大家宣布自己告老還鄉的決定。

“歐陽兄，您終于想通了？”

一位同僚問道。

翰林院本就是陪侍皇帝娛樂的機構，自從被冷落，剩下的學士們已經心灰意冷。

還活著的學士們大部分都回鄉去了。

剩下的人也是看在歐陽太傅的威望下，決定留下來。

如今歐陽太傅也決定回鄉，大家也就沒什么念想了。

聽到同僚的詢問，歐陽太傅點點頭。

“如果說之前老夫對京師尚有留戀的話，如今老夫讀了陳凡小兄弟的一首詞，便去意已決了。”

“陳凡的詞？是前幾日京中流傳的，女帝身前的紅人，宰相最新的心腹，陳凡？”

“正是。”

“歐陽太傅，你怎么也與這樣的人廝混了。”

這幫大學子雖然只是文人，但文人的風骨還是有的，對于曹白這樣禍亂朝綱的臣子還是很不屑的。

歐陽太傅沒有回話，而是直接從袖口掏出了一張紙，念了起來。

對青山強整烏紗

歸雁橫秋，倦客思家……

念畢，在場的大學士們都陷入了沉默，但每一位學士的眼中都開始閃動著淚光。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都是少小離家外出游學，最后受到先帝賞識，入翰林院做了大學士。

每一位都已經數年沒有回到過家鄉。

如今年事已高，家鄉是他們心中最柔軟的那一根弦，只要稍微撥弄，便能泛起無限思鄉之意。

“好詞，好詞啊。”

“這位陳凡公子，竟有如此才氣？”

“人老去西風白發，蝶愁來明日黃花，好句子啊，我這一頭白發，如今還剩下多少年歲呢，真的就如昨日黃花一般。”

“哎，我祖籍蜀州，家中老母七十有余，雖有兄長照顧，但老夫無一日不思念家母，是時候回去盡孝了。”

“想不到這位陳公子，年紀輕輕竟能做出情感如此真切的詩句，真是后生可謂啊。”

“是啊，如果先帝在位，陳公子的才華一定能得到賞識，可如今女帝在位……”

哎，眾人皆嘆氣。

歐陽太傅點點頭，說道：

“待我回鄉之后，將重新編撰《大周詩詞百首》，陳公子的這首詞，絕對能夠收錄進去。”

其余大學士們紛紛表示贊同，歐陽太傅的《大周詩詞百首》三年一編，在大周學子中很受歡迎，如此一來，陳凡的才華也不算被埋沒。

“歐陽太傅，能否將陳公子的詞交予我們傳閱，我們打算謄抄一份，留個紀念。”

“對，很久沒見到這么有才氣的詩詞了。”

于是，歐陽太傅將陳凡的詞交到眾人手中。

在拿到詩的那一刻，眾人馬上再次驚呆了。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全新字體，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

這難道也是陳凡的書法？

沒想到陳凡不僅精通于詩詞，這書法竟也如此飄逸有型。

“歐陽太傅，這是什么字體？為何能如此精瘦有力！”

歐陽太傅笑笑，他知道眾人會這么問。

“陳凡小兄弟說，這叫瘦金體，乃其自創的字體。”

眾人隨機發出一聲驚嘆。

自創書法，這是多少書法家窮極一生都做不到的事，陳凡這么年輕就完成了！

“真是天才啊。”

“歐陽太傅，能不能將陳凡寫的這篇詩詞贈與老夫。”

歐陽太傅瞬間沒了笑容，立馬從其他學士手中收回了陳凡的詩。

“那可不行，陳凡小兄弟的這篇親筆詩詞，我可是要留作紀念的，等回鄉后，請匠人雕刻碑石，怎么能贈與你。”

眾人很快陷入失望，但突然有一人提議。

“咱們干脆在回鄉之前，去拜訪一下陳公子，求一份墨寶不就好了嗎。”

“對啊，到時候說不定能讓陳公子一人作一首詩，贈與老夫們。”

在場的學士們又重新陷入的愉快的氛圍，甚至還有些得意洋洋地看著歐陽太傅，仿佛在說，我們才不稀罕你的那一份墨寶。

都說老來還小，這幫幾十歲的老頭還會這樣爭相斗氣，惹得歐陽太傅哭笑不得，只能搖搖頭。

剛才還對陳凡不屑，如今卻將之前的態度拋之腦后。

“算了算了，不予大家爭了，大家都回房去吧，我也得回去寫辭呈去了。”

說罷，歐陽太傅轉身回屋去了。

不過他雖然嘴上說著算了，心里卻盤算著，大家若是要去拜訪陳凡，自己也是一定得去的。

萬一陳凡又能寫出一手好詩呢。

自己要是不在場，那得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