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夏六月十八日，這是我所能了解到的關于王家誘拐兒童的最早一次記事了。”

“晚些時候，王家趁著城鎮內人流稀少，派人去了周圍的村落之中，將其戶內的六名兒童全部拐走。”

“七月二十三日，村落再次遭到劫掠，這次遭殃的只有兩家孩童。”

“二十六日，八家孩童失去蹤影，全村警戒。”

“八月八日，三家孩童被王家強行買賣，整個村落僅剩三家孩童幸存。”

“九月二十七日，另外一處村落遭到劫掠，王家派人裝作是我等模樣，將村中的五戶人家屠戮殆盡，攬其子女。”

“十月中，六戶被屠戮，子女下落不明。”

“十二月初，王家將手伸到了毗陵縣城之中，城西的貧民巷中，十二戶人家的孩童被誘拐而走。”

......

那副椅子被裴沈扶了起來，尤嚴的就這樣端著那碗涼水，眼神似是死一般的寂靜無光。

一口水一句話的將王家這兩年來的大缺大德一一說出，尤嚴的心中也算是好受了些，神態逐漸所有舒緩，因苦痛而緊皺的眉頭也松緩了些許。

將碗中的涼水喝凈，尤嚴將碗拋在了地上，搖頭晃腦著。

“作孽啊，作孽啊！”

將王家的所作所為說出，也把自己因為錢財而幫助王家一起去做的這些事說出，尤嚴口中久久自語著。

臉上露出厭惡之色，尤嚴越發覺得自己的這幅皮囊惡臭不堪。

“魯府君，你說我這樣的人，是不是要十八層地獄都經歷一遍。”

苦苦笑著，回想著自己的一生，似乎是來到江東這片地方后，一切都開始變壞了。

以前的自己雖然也是個盜賊，但跟在笮融手下時也是聽了不少的經文，正準備改悔時老大卻死了，無處可去的他便投奔到了江東的親戚家。

手里沒錢沒糧，好吃懶做習慣了的他也不打算老實耕作，便又拾起了老本行。

聽說揚州境內本來就是盜賊叢生，多自己一個，少自己一個想必也不會多大事，自己也是迫于生計才這樣做的，應當能得到佛祖的原諒。

尤嚴總是這般的安慰著自己。

他信佛，但不多。

尤嚴的目標，在一開始也僅僅只是為了吃飽飯，在后來又加了一項，吃得飽，有錢花。

身體強壯，敢打敢上，漸漸尤嚴發現自己在毗陵郡這一塊似乎沒了同行，他們其中的大多數都被自己吞并了。

于是他的目標就又變了。

聽說他的有個前輩叫嚴白虎，也是山賊出身，本來應該卑賤的他到最后卻成了吳郡附近的豪帥，可謂是風光一時。

他也想當那種人了。

于是他便開始募集資金，四處斂財，原本還有些人性的他便開始也不去管什么百姓的性命了，什么地方有錢，他就去搶什么地方。

有足夠的錢，才能有足夠的實力。

足足干了有十幾年時間的山越賊寇，尤嚴的勢力也愈發龐大了起來，就連毗陵縣的王家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當然了，這是尤嚴自以為的，王儼自始至終都沒有將尤嚴看做個人，只當做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工具。

給點好處就能賣了工作的那種。

為了給以后舉勢，尤嚴還聯系了遠在番陽郡內的尤突，也就是他在笮融死后投奔的親戚。

打算靠著曹操賜給的賞錢，合兵一處，一起舉事。

但現在，恐怕是完不成了。

逐漸的覺得疲倦，尤嚴感覺自己的眼皮在不斷的耷拉著，隨時可能閉上。

心中也是知道了自己將要死去，便又看向了魯謙。

沒了往日里的那般兇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番注目。

“魯府君真是個好官啊，希望你以后能多擔護擔護百姓們吧，他們過的太苦了。”

笑著回過頭來，尤嚴將將手伸到了懷中，在他淡薄的衣襟中似乎一直帶著什么，鼓鼓囊囊的。

將一串圓不溜秋的珠子握在手中，嘴里不斷的念叨著什么。

靜靜的看著，魯謙認出了那是串佛珠。

此時佛教思想已經漸漸的開始在華夏大地上傳播了，漸漸的也有些人入了佛門。

只是大多數的人都都為一時興起，反正又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信一信也沒壞處。

尤嚴就是這類人群之中的一個，以前的他根本不信佛，可是到死亡降臨時他突然頓悟了。

“阿彌陀佛，難怪浮屠寺中的那些高僧們死時臉上都掛著笑容，他們都能去那極樂世界啊。”

磕磕絆絆的念著不熟悉的經文，尤嚴喃喃自語著。

伴隨著最后一聲的“阿彌陀佛”，尤嚴最終閉上了眼睛。

珠串從手中滑落，摔在了地面，長久沒有經過保養的佛珠碎裂，一顆顆的散落在地。

看著已經死去的尤嚴，魯謙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的恐懼與戾氣。

只有一臉的安詳，他悻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置氣一聲，魯謙側過了頭去，從地面上的一百多顆佛珠中撿起了一顆，回想著以前電視劇中看到的場景，魯謙將它塞到了尤嚴的嘴里，讓其含住。

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魯謙記得電視劇中的那些僧人死去時都會這么做，也不知道有什么意義。

“你這賊徒倒是輕松了，我這個當太守的可還有好多事要做啊。”

似乎是在抱怨，魯謙沒有過多的停留，便離開了牢房。

“將他的尸體火燒了吧，我記得是要這樣做的。”

臨行前對著裴沈吩咐道，魯謙還是打算做點善事，畢竟人家最終還是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想要得到的都已經全部記住了，接下來就是順藤摸瓜的找出王家的命脈了，然后將其摧垮。

揮了揮衣袖，魯謙走向了家中。

“該去見見顧濟了，也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樣了。”

心中有所想著，魯謙看向了四周，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街道上，明晃晃的太陽高掛在空中，以前空曠的街道近些天里也變得有些擁擠了。

不遠處的街道中央，前兩天被一直掛著的五顆頭顱已經被人扎下，魯謙到現在還記得侍衛將頭顱提來見自己時，傳來的那股惡臭。

地面上的血跡也被往來的行人踩踏著泥土而消失殆盡，這一切似乎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多數的人都是一臉無色的走過那桿子底下，只有少部分的百姓才會選擇繞道離開。

正在魯謙緩過神來，打算繼續回家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

“魯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