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阿影姐的小酒館離開后,江越和時小羽并肩走在街上,兩個人都沒說話,他們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就這么漫無目的的打發著時間,秋風涼爽宜人,只是江越在小酒館喝了一杯威士忌頭有些輕飄飄的,他轉頭對時小羽說:“我以為我足夠慘了,想不到你比我還慘,你為什么可以原諒一個殺死你父親的人?”
時小羽看到前方奶茶店,過去點了一杯檸檬茶,順便也給江越點了一杯醒酒,結賬的時候,則刷臉支付,江越一笑:“你倒是挺會的,用我的臉付錢請我喝奶茶。”
時小羽說:“我沒錢。”
江越越來越覺得猜不透她,只是一家醫院的護士卻捐了幾百萬,沒錢鬼才信,而且還有個漂亮的姐姐是開小酒館,人忽冷忽熱的,還會下象棋,搞不懂,真搞不懂,他接過檸檬茶喝了一口,繼續追問:“你家在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
時小羽繼續往前走著,吸了口檸檬水說:“我是獨生女,父親十年前死了,怎么死的你剛才也知道了,我母親是三年前肺癌去世,如今世上就我一個。”
“沒有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嗎?”江越問。
時小羽看著前方淡淡的說:“我爸是北方人,在南海大學畢業后就進了物理研究室,也就留在了這個城市,雖然小時候跟著我爸回過一次北方,但和那邊的親戚都不熟,只是逢年過節電話里說幾句,后來我爸死了,就不怎么和那邊聯系了,我媽幾乎和她那邊的親戚都斷了,因為我姥姥是我姥爺的二房,姥姥死后姥爺又娶了三房,三房生了不少孩子,就把我媽排擠出去了,不過我媽出過國,信神。”說著指著前方的路口,“之前這里有一家老字號面包店,我媽就在這里上班,再不遠就是我爸工作的地方。”
江越點點頭,這時手機響了,是他媽的電話,他想了想讓時小羽幫忙接。時小羽無可奈何的接起,并開了免提。
“你今天回家來吧,我要和你聊聊。”白鈺真說道。
時小羽看著江越,眼神問他怎么回,江越一直擺手搖頭,時小羽于是說:“沒什么好聊的,我還有事。”
“錢你還想不想要?三百萬已經準備好了,你要是想拿就立刻回家。”說完白鈺真就掛了電話。
時小羽把手機丟給江越說:“我勸你還是回去吧,你爸媽雖然不合,但他們心里是有你的。”
“我才不。”江越不屑的說,“別以為他們可以拿錢控制我。”
時小羽突然意識到勸江越回去,就是自己替他回,于是改口,“不回也好,免得我還得替你跑一趟,明天我還得去趟醫院見個人。”
江越突然兩眼放光,走在她前邊面對著她說:“我怎么忘了,回也是你幫我回,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回去見我媽唄。”
時小羽白了他一眼,想不到自己挖坑自己跳,最終只能勉為其難去見他母親。
江越打車送時小羽到母親所住的小區告訴她幾棟幾層幾室,讓她自己去找,時小羽說:“要不咱們還是把藍牙耳機帶上吧,萬一你媽問我啥,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江越看著她,拍了拍她結實的肩膀,說:“不用了,反正我什么情況你也知道,就看著聊,要實在聊不下來就離開,我媽有時候說話挺不給人留面子,這么些年身邊連個朋友都沒。”說著江越嘆了口氣,“你記得讓她吃好喝好,好了,快走吧。”
時小羽說著轉身進小區,找到6單元12樓的1201,見是指紋鎖,于是把大拇指放上去,果然門自己開了,她盡可能的把自己想象成江越,進去找到一雙男式拖鞋換上,走到了客廳,只見屋里光線昏暗,沙發上正背對著她坐著一個女人。
“媽!”時小羽底氣不足的叫了聲,同時也想起自己去世的媽媽,突然無比羨慕江越還有媽可以喊。
白鈺真穿著一身紫色蠶絲睡衣,沒有回頭,拿起桌上的紅酒喝了一口,淡淡的說:“你終于肯回來了,坐下說吧。”
時小羽走到另外一張沙發,畢恭畢敬的坐下,然后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發現她比上次見面老了很多,脖子和臉上的肉都格外松弛,關鍵是神態萎靡,忍不住問:“您沒事吧?”
白鈺真冷笑了一身:“現在親兒子叫我都成‘您’了,你這是多久沒回來了?”
時小羽感覺她狀態不好,腦袋里想著江越的性格特征,活潑了些,說道:“你是我媽,不管十天還是半個月不回來,你永遠都是我媽,我還能不回來不成。”說著干干的笑了。
白鈺真眼里露出了一絲欣慰,卻還是嘆了口氣,隨之說道:“媽失業了,以后陪你的時間多了,這兩天我查了下你的債,欠的還真不少,銀行和網貸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貸都借遍了,你爸把錢已經打過來了,你趕緊還了吧。”說著又嘆了口氣,“以后你有啥事,得靠你爸了,媽以后就是個無用之人了。”
時小羽擔心的站起,難道江越的媽媽得了絕癥,于是上前說:“你說什么呢?什么無用之人。”
白鈺真看了一眼還擔心著自己的兒子,突然眼眶濕潤了,但始終沒讓自己掉出淚,“我現在對社會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貢獻,往后余生就只能混吃等死了。”
時小羽知道江越媽媽是個女強人,想不到失去工作對她而言像失去半條命似的,她頓了頓說:“你餓不餓?”
白鈺真很慚愧,身為母親,她連飯都不會做,于是從茶幾拿起手機說:“我點外賣吧。”
“我來做。”時小羽說著去找廚房,結果進了廁所,又不敢問在哪,于是憑感覺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廚房的門,進去發現冰箱只有凍得一些保健品并沒有食物,不禁想這個年過半百的女人平時怎么過日子。
最終白鈺真還是叫了外賣,等送來,時小羽把飯菜全倒到家里餐盤,白鈺真說:“何必這么麻煩,待會兒還得洗。”
時小羽一直都有這個習慣,就是把點的外賣放在自己家的盤子里,吃的時候會有種如吃自己做的菜的感覺,從而感到一種溫暖,同時她也覺得熱的食物長時間的在外賣盒悶著,會影響口感和健康。
當餐桌上放滿了熱騰騰的飯菜,并且不是自己一個人,白鈺真才覺得這像個家,同時發現兒子不為人知細膩的一面。想到之前對他的態度,第一次開始反省,但說話的語氣還是改不過來,她說道:“你要學會在失敗中總結經驗,想想這次創業為什么失敗,是不是管理的問題,還是產品的問題……”
時小羽仿佛在挨訓,心不在焉的說:“知道了。”白鈺真又開始侃侃而談她的生意經,時小羽只能裝出一副洗耳恭聽,但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沒多久眼皮就開始打架,問道:“我能睡了嗎?”
白鈺真雖然不會做飯,但還是包攬了洗碗的活,說:“快去睡吧。”
時小羽找了一圈才根據裝修風格找到自己房間,等進去關上門才大口吁了口氣,她在柜子里找到江越的睡衣就去洗漱了,等出來發現白鈺真又坐在了沙發上,如正襟危坐,大晚上還是有些瘆人,于是問道:“你還不睡嗎?”
白鈺真悠悠的說:“不用管我,你早點休息吧。”
時小羽總感覺她鼻音很重,像哭過,但還是回到房間,在睡前給江越發了一個地址,讓他明天下午兩點在那等她。
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時小羽莫名的有種歸屬,全身上下很放松,只是聽阿影姐說安叔瘋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敢想一直期待見到父親的安彤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么心情,她盯著天花板,眼前浮現出安彤那張消瘦,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