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慢一點。”
“放在這里。”
“陳舊的被褥一條，玻璃酒瓶三枚，磨平的鐵片一枚。”
“發霉的黑面包兩片，不，兩片半。”
幽暗的煤氣燈下，大量物品被攤開，一一擺放在倉庫地面。
便裝警察正在捏著鼻子記錄這些涉案物品，物品著實不少，在莫妮卡和霍斯特面前已經堆了一大片。
“斯塔家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還在挖，暫時沒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我聽報童喊，死了兩個失蹤了七個？”
“嗯，死的是客人的隨從人員，失蹤的也都是斯塔家的仆人，除了斯塔子爵自己。”
“怎么聽你的口氣充滿了遺憾？一副居然沒死幾個貴族的樣子。”
“我不是，我沒有，亂說我現在就給你特訓。”莫妮卡瞪了他一眼，“已經定性了，邪教徒制造災難，意圖謀害王國貴族，公正之廳及時應對，粉碎了邪教徒的陰謀，可惜斯塔子爵以身殉國，爵位和財產將由長子，次子，和暫時還未找到的三女共同繼承。”
“哈？長子繼承制呢？”
莫妮卡冷笑：“據說定性是幾個市政府的官員據理力爭，而繼承問題由維恩侯爵最終決定。”
“嘶，侯爵閣下看著普普通通的，手段可夠狠啊。這個家族基本就完蛋了，比定性斯塔子爵勾連邪教的反人類罪還狠。”
莫妮卡露出厭惡的神情：“不然怎么辦，王國貴族勾結邪教？半個貴族圈差點一夜間徹底瘋狂？我估計正規報紙沒有一個敢……”
“長官，薇若妮卡長官，這里有點發現。”
莫妮卡和霍斯特對視一眼，快步跟了過去。
被那些雜物擋住的墻角，霍斯特看到了一個很眼熟的大洞。
當初三個祭司逃走就是這樣的洞穴。
“像是人面鼠挖進來的。”霍斯特戳了戳洞口邊緣，“我昨天見過。”
“嗯，看來這里很可能是它們存儲受害人遺物的場地。”莫妮卡提高音量，“你們幾個，查到了沒有，這里的使用人是誰。”
“報告長官，剛剛查到，是一家叫諾爾蘭民生農牧產品公司的公司，專門做農牧產品貿易的。這個倉庫它們租了有四個多月了。”
“知道了，讓他們繼續查一查這家公司。”莫妮卡皺著眉搖了搖頭，低聲道，“有這個大洞，已經很難說這家公司是否有關系了，不過讓他們先查吧。”
“其實我不太理解。兇手為什么要把這些東西留存起來，就算是連環殺手收集戰利品，也不可能把所有遺物都搬走吧。”
“連環殺手？”
“不，沒什么，隨口編的稱呼，那不重要。”
“如果是普通兇殺案，遺物確實無所謂。”莫妮卡也沒在意，解釋道，“但如果兇殺案和神秘有關……”
“比如獻祭儀式？”
“嗯，那種遺物會與神秘儀式產生關聯，變成神秘相關物品，雖然關聯性很微弱，但有時候也會暴露他自身的信息，最好還是集中起來處理，不然很容易暴露。”
“但是放在暮色區是怎么回事，要空運走嗎？”
“這類小型倉庫只有暮色區有，十字區的火車站和雙塔區的港口都是大型貨物倉庫，而且人員很混亂，很難藏得住秘密。我在想……嘿，你。”
莫妮卡突然挑起眉毛，大步走到洞口前，一腳踹翻了一個舉著燈正要朝洞里爬進去年輕警察。
“什么東西就敢隨便鉆，給我出去，這次任務你不許參與，回去寫一份自我反思交給你們隊長。”
“噗嗤……”
“真是不怕死，還有主動想要貼近神秘的傻子。”說著，莫妮卡用意有所指的眼神瞪了霍斯特一眼，這才繼續說道，“我從局里請了一位精通神秘技巧的同僚，看看能不能從這些東西上追查到兇手的蹤跡吧，你也見過，哦，他來了。”
霍斯特回頭一看，一輛警局的馬車停在門口，跳下一位正裝男人。
“莫妮卡，我看外面的閑人轉念符文都撤掉了，這是結束了？”
“直接封鎖了，有足夠的理由。”莫妮卡指了指遺物，“你看看吧，布魯諾，能不能找到背后的關聯人。”
霍斯特發現確實見過，就是昨天一早在C-307事件中遇到的綠發男人，用植物的那個。
“昨天多謝了。”
綠發布魯諾對霍斯特點點頭，隨后繞著那堆遺物開始轉圈，不時用替代手杖的粗長樹枝撥弄著地上的物品。
莫妮卡和霍斯特緊張的在一旁看著，一聲也不出。
“意義不大。”
幾圈之后，布魯諾停了下來，嘆息道：“用這些東西，最多追蹤到它們的主人，我估計絕大多數是指向明月城中心醫院，那還不如直接去呢。就算運氣好，也只能發現幾具在城市角落里不為人知的尸體，找到線索的幾率太低了，真沒什么必要。”
“那這兩樣呢？”和莫妮卡對視了一眼，霍斯特手杖敲了敲威廉先生的手提箱和手杖，“它們的主人是五天前離開家的。”
“你們是盼著他還活著？”
霍斯特點點頭。
“五天的話理論上還有幸存的可能，可以試試，不過……”布魯諾看著手杖有些為難，“我不確定效果。”
“嗯？”
莫妮卡皺起了眉。
“這個技巧我們稱呼為神秘指引，效果根據每個人自身的神秘性不同而各異，嗯，大多數人都是完全沒效果的，有效果也是小概率事件，比如莫妮卡你就是這樣的人。我們稱之為法術遲鈍，簡稱遲鈍。”
莫妮卡握住了劍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
“好吧，我承認，沒有這個簡稱，就是法術遲鈍。這是根據自身靈魂的特征和覺醒的特性決定的，有的人甚至連一點法術都用不出來。”布魯諾指指自己說道，“我的確能用，但能用出來是一回事，效果好不好是另一回事。這種神秘指引的效果，往往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除了自身靈魂的神秘性是否足夠強之外，影響最大的因素，就是對目標的理解。”
“什么理解？”霍斯特只聽得如墜云中，看莫妮卡也是一臉迷茫。
“如果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人，那基本上得不到什么指引，如果再知道他是諾爾蘭國民，是個男人，那指引的成功率和準確率就會變高一點。理解越深，效果越好，所以我說我不確定效果，因為我對這個人一無所知。”
“我告訴你呢？”霍斯特追問道，“他是我鄰居，我知道一些。”
“不是了解，是理解，光告訴我沒用，我需要花很多時間去從精神上理解這些信息，很難的。”布魯諾突然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著霍斯特，“你不是也覺醒了嗎？不如你自己試試。”
“我？”
霍斯特張著嘴有點愣神。
覺醒幾天了，也見識過好幾個使用神秘技巧的人了，但他還從沒有考慮過，這些東西有一天能從自己手里表現出來？
“怎么，你也是遲鈍體質嗎？”
“不知道。”
“那就試試好了，我告訴你怎么做。”布魯諾說道，“有些人會有反應的，就算是最差的效果，以你對目標的理解，準確率應該也和我差不多。”
“可以嗎？”
“很普通的通用技巧，又不需要保密。我也是以前從那個魔法沙龍里學來的。”
“魔法沙龍？那不都是無聊的小姐貴婦們消磨時間的地方嗎？”
“偶爾也有真正的神秘技巧。”布魯諾說道，“你要不要試試？”
“好啊，我沒意見。”霍斯特搓搓手，覺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了，但還是本能的對莫妮卡說道，“這應該算你們稻草人聘用我以神秘學家的身份重復參與這個案子吧，這部分聘用費……”
“你昨天搶走我半杯咖啡，前天喝掉我一杯啤酒，昨天還有一塊曲奇，再往前算一頓牛排，兩個月的房租……”
這女人怎么那么會記賬，而且為什么昨天的事都還記得。
霍斯特馬上恢復了嚴肅，謙虛的說道，“咳咳，布魯諾先生，請問我該怎么做？”
綠發男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嘴角帶笑，詢問道：“你的繪圖能力怎么樣？”
“還可以，我的火柴人畫的不錯。”
“你好像弄混了涂鴉和繪畫的關系，不過算了。”
布魯諾掏出隨身的筆記本，在上面畫下幾個造型怪異扭曲的符號。
“你試著把它們在地上畫出來，圍著你畫。”
霍斯特正準備掏出鉛筆。
“不是用筆，是用你的專注力，把你的神秘性留在地面上組成圖案。”
“就像那幾個人寫招牌那樣？”
“對。”
霍斯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拄著手杖原地出神，想了片刻，一抬頭，剛好看到莫妮卡快速移開目光，隨后裝作剛剛轉回目光的樣子。
霍斯特笑了笑，沒有再取鉛筆，直接提起手杖，最后看了一眼示范的圖紙，認真的在地面一筆一劃的勾勒出紙上的圖案。
描繪完成的時候，已經是五分鐘之后了，霍斯特滿頭是汗，就像又跑了一次沖刺一樣。
“還可以，畫的很不錯，以后千萬別說是我教你的就行。”布魯諾嘆了口氣，“不過已經能用了，不影響效果，概念上成型就可以了，又不是辦畫展，不需要像那位文森特先生一樣割掉自己的耳朵。現在你站在中間，然后選擇一樣媒介。”
“那是什么？”
“就是指示方向的。”布魯諾掏出兩根彎折的鐵絲，一左一右握在手里，“這就是我的媒介。”
霍斯特露出一種關愛的目光。
“我知道有點傻，但是已經用習慣了，你自己選一種，能指示方向就行。”
“嗯……”想了想，霍斯特取出壞了好幾天的破懷表，手指勾住鏈子，讓它懸空晃動，“這個如何？”
“嗯，完全可以，就是表太爛了。”
“謝謝，然后呢？”
“正對著他的物品，最好能肢體接觸，好，然后腦子里不斷構建這個人的形象。”
霍斯特提著威廉的行李箱，閉上眼睛，腦子里不斷回憶這個鄰居的點點滴滴。
懷表一動不動，像凍結了一樣。
“不要急，不要動，耐心。”
布魯諾盡量放輕聲音，小聲引導：
“回憶你記憶中關于對方的一切，越詳細越好，越清晰越好。”
霍斯特一動不動，懷表也一動不動。
倒是莫妮卡，連呼吸都停了，捂著嘴緊張的心率加快。
然而懷表依然毫無反應。
就在她已經快失望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錯覺，懷表突然像側面動了動。
莫妮卡眼睛一亮，看向布魯諾，用目光詢問：“是他動了？”
布魯諾搖了搖頭，他知道，這種儀式里，即便是突發奇想自己惡作劇主動移動媒介，這一行為其實本身也是一種神秘指引的表現，只是那些被常識困鎖的凡人無法理解而已。
但是現在還不行，動一下就停了下來。
需要的是……
就在兩人緊張的目光中，懷表突然又像鐘擺一樣動了起來。
（我這樣今天應該算是三更吧，我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