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燕赤霄,李平安終于松了口氣。
與高人怪杰打交道太累了。
說話聲不能高,吵到高人耳朵了,說不準(zhǔn)就隨手拍死。也不能低,諂媚讓高人心生厭惡,后果也不會好。
“正確的做法是遠(yuǎn)離高人,平平安安過日子!”
李平安感激燕赤霄指點,日后有機會就還回去,沒機會就給他上墳祭祀、掃墓燒紙。
日子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每日當(dāng)值,練功,吃飯、睡覺。
柳樹街的衙役撤了,青皮混混又卷土重來,他們就像陰溝里的蟲子,靠惡心人膈應(yīng)人活著。
李平安想不明白,衙門有能力將他們踩死,為何還要留著。
或許還有其他用途吧……
這日。
拎著兩壇酒來到京衙,走的是側(cè)門,進去右轉(zhuǎn)就是三班衙役歇息的廨房。
推門進去,嘈雜聲入耳。
二三十個衙役圍成一圈,推推搡搡,咋咋呼呼的賭錢。
李平安在旁邊看了會兒,輸贏的規(guī)則很簡單,一個篩盅三個骰子,可以押大小和豹子。
坐莊的是朱典吏,正兒八經(jīng)的九品官,掌管三班衙役。
拍了拍石三肩膀:“三叔,孫狀師在衙門嗎?”
“尋那訟棍做什么……”
石三頭也不回,死死盯著嘩啦嘩啦響的篩盅:“今兒前衙有個案子,小叔子殺了嫂子,那廝是小叔子的狀師。”
說話聲中帶有明顯的嘲諷。
獄卒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訟棍更壞,為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
孫狀師就是訟棍中的佼佼者,精通大乾刑名律法,擅長顛倒黑白,經(jīng)常將原告變成被告。
李平安來到前衙,看到孫狀師正在大堂辯論。
不過片刻時間,小叔子殺嫂案,變成了嫂子勾引不成要強行撲倒,小叔子劇烈反抗失手誤殺。
眼見著府尹大人要宣判,原告高呼冤枉,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孫狀師說道:“大人,這廝誣告親弟不成,試圖裝暈逃過罪責(zé)……”
噼里啪啦,喋喋不休,咬死了是誣告。
劉府尹見原告狀師無話可說,果斷宣判原告誣告杖刑二十,被告小叔子無罪,然后宣布退堂。
李平安混在百姓群中,聽的疑惑,雙方都沒證據(jù),府尹怎么斷定的是誣告?
等孫狀師來到后衙,李平安上前說道。
“久聞孫狀師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厲害。”
“詢問刑名,一刻鐘十兩……”
孫狀師先報了個高價,然后話音一轉(zhuǎn):“李殮官有官身,與平民百姓不同,可以免費咨詢。”
“孫狀師認(rèn)得我?”
李平安近兩年有意低調(diào),非必要足不出戶,從未與孫狀師打過交道。
“做狀師一行,首先要記人。”
孫狀師頗為得意道:“滿京城的胥吏,記得三成算入門,記得六成算不錯,咱能過目不忘!”
“厲害厲害。”
李平安違心的夸贊,聽他只記胥吏,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鳥。
“孫狀師,咱就想問問,有什么辦法能不娶妻生子,又不違背朝廷律法。”
“李兄弟這要求當(dāng)真奇特……”
孫狀師見多了奸淫之徒,譬如剛剛的小叔子管不住下半身,結(jié)果失手打殺了嫂子,第一次見主動不想娶妻的人。
“朝廷嚴(yán)禁不婚不育,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其一就是無生育能力,只要尋大夫開了診斷帖子,來衙門蓋章,以后就不會催促婚育了。”
李平安微微頷首,這倒是個好辦法。
本就是胥吏,衙門里多有熟人,很容易就能拿到蓋章。
“不過么,此法有個大問題……”
孫狀師說道:“宮中隔些年就會招太監(jiān),圣祖憐憫百姓,定下了優(yōu)先選擇天閹之人,到時候不得不去啊!”
李平安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說道。
“換個辦法。”
春風(fēng)樓、怡紅院、明月閣、瀟湘館等等地界,輪番批判下來百年都不夠,可舍不得讓姑娘們孤單。
更何況宮中是見不得人的地界,內(nèi)侍之間爭斗廝殺,危險百倍于外邊。
“其二么,就是妻子死后不續(xù)弦。”
孫狀師幽幽說道:“無論是怎么死的,譬如牙行買個女子,婚后不久落井了,為表忠貞不渝,永不續(xù)弦,衙門還會夸贊。”
牙行女子是賤籍,即使結(jié)婚了,身契也在丈夫手中。
即使衙門查出是故意推進井中,也不過罰銀了事,可以說孫狀師真的為客戶考慮,沒開始?xì)⑷司蛯⒑舐废牒昧恕?
“這……也不行。”
李平安很佩服孫狀師的手段,卻已經(jīng)開始鄙夷、厭惡了。
孫狀師眉頭微皺,看李平安多了幾分輕視,連奴仆都不敢殺,以后能成什么大事,沒什么結(jié)交價值了。
“如此,便沒有其他辦法了,人丁相當(dāng)于朝廷的田畝,怎么能讓他空著不耕耘?”
“多謝孫狀師。”
李平安拱手致謝,摸出錠銀子支付了咨詢費,可不能欠訟棍的人情。
“我還有個疑惑,剛剛府尹為何無證斷案?”
孫狀師摸到銀子,看李平安順眼了些。
“劉府尹乃是三品大員,每日事務(wù)繁忙,區(qū)區(qū)幾個小民的爭端,在大人眼中誰輸誰贏并不重要。”
案子快些結(jié)了,最重要!
……
李平安心事重重的回到殮尸房。
假裝閹人行不通,殺妻不續(xù)弦更行不通,必須琢磨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絕不能暴露長生。
實在混不過去,大不了換個地界換個身份。
摸出鑰匙開鎖,李平安低頭看了眼地面,故意灑的細(xì)沙上,印著兩雙大尺碼腳印痕跡。
“有人來過!”
殮尸房在百姓眼中滿是晦氣,即使多日沒尸骸,墻縫磚縫里剮蹭的血肉,也會散發(fā)出難聞的腐臭。
所以除了收尸人、家屬、獄卒,極少有人靠近殮尸房。
“看腳印深度,應(yīng)是兩個強壯男子。”
李平安沉吟片刻,轉(zhuǎn)身來到對門的扎紙店,與胡掌柜打了聲招呼。
“胡叔,街上有沒有來外人?”
朝廷為更好的管理百姓,制定了嚴(yán)苛的路引制度。
任何人遠(yuǎn)離戶籍所在地百里外,都得去衙門開具路引,上面記載持有者身份、外出緣由、有效日期等等。
無路引或者冒用路引,經(jīng)過關(guān)卡、渡口、城門,會被抓起來杖刑,嚴(yán)重的會處以極刑。
江湖中人喜歡蒙頭遮面,飛檐走壁,多是因沒有路引,不得不遮臉繞過檢查。
百姓受路引限制,極少有人去外地,也就是京城繁華,換個閉塞的縣城鄉(xiāng)鎮(zhèn),陌生人一露臉衙役就上去盤問了。
胡掌柜稍作回憶,仔細(xì)描述道。
“半個時辰前,確有兩個勁裝漢子,似是江湖中人,在殮尸房外打量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