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

樂天和小猴悄悄溜出門去，看到街上一切如常，仿佛剛才這附近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這讓他們的心里稍感寬慰。高大的城門就在眼前，也沒有什么異樣，此刻正有一支駱駝商隊(duì)在魚貫走出城門。他們迅速越過駝隊(duì)，出了城門。

“你走得太快了。”小猴說道。

“逃亡就得有逃亡的樣子。”樂天說道。他忽然啊呀一聲停住了腳步。就在城門下的路中央，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正半跪在地上宰殺一只羊，可憐的羊正在他的刀下掙扎、抽搐。主人站在他的身旁，一邊盯著眼前的一幕，一邊禱告：“犬子出迎恩公，此去千里迢迢，肥羊獻(xiàn)祭路神，保他一路平安。”說罷他又沖著旁邊騎在馬上的人說：“路神有復(fù)，念兒大可放心離去，尋得恩公，盡心侍奉，一并平安歸來。”

樂天看得既驚心動魄又似入迷一般，忽聽得身后兩個倚在城門下曬太陽的人說話。

一個道：“你可知道騎馬的人是誰？”

另一個答：“應(yīng)該是李榮的兒子。祭祀那人就是李榮。”

“李榮是誰？”

“他是一個畫師，小有名氣。聽說他12歲的時候失去父母，成為孤兒，全靠鄰居家的畫師撫養(yǎng)長大，同時教授他畫畫。神宗一朝，鄭俠就是找他把流民的慘狀畫下來，進(jìn)獻(xiàn)給皇帝，直陳變法之害，力阻皇帝推行新法。”

“你這么一說我就知道了。我聽說書的大胡子講，鄭俠在給皇帝的奏折中還發(fā)了一個毒誓，說他在奏折里所述都是事實(shí)，《流民圖》所描繪的慘景都是他親眼所見，如有一句不實(shí)，如有一處畫得不對，他將受到天譴。他說皇帝收到《流民圖》后聽從他的進(jìn)諫，十天之內(nèi)，老天爺一定會下一場大雨，以緩解旱情，如若不靈驗(yàn)，他甘愿領(lǐng)欺君之罪，在宣德門外被斬首。聽說神宗皇帝由此廢除了一批新法，之后第三天就下了一場大雨，緩解了旱情。在先帝朝（哲宗）鄭俠受‘元祐黨人’牽連，被發(fā)配到南方的蠻荒之地，不過李榮并沒有受到影響。”

“呵呵，你方唱罷我登場。聽說圣上這次追復(fù)先帝朝被貶的33人回朝，其中就包括鄭俠。”

“這回就是李榮差遣自己的兒子前往南方迎接鄭俠歸來。聽說鄭俠對他恩重如山，李榮倒也是知恩圖報(bào)的人。”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剛剛聽說城里出了個會施法術(shù)的小孩，光天化日之下，人竟然就不見了——哎哎，你看前邊那、那人，還有那猴子……”

樂天瞥一眼墻根下的兩個人，收回目光時，突然發(fā)現(xiàn)城門里鬼鬼祟祟、四處張望的耍猴人正往這邊走來。“不好！”樂天低呼一聲，給小猴使個眼色，拔腿就跑。這時耍猴人也發(fā)現(xiàn)了他們，徑直向他們沖過來。大概是忌憚樂天的“法術(shù)”，耍猴人這回也不敢太過冒失。

小猴和樂天一前一后往前跑，此時前邊橋上有很多人在看風(fēng)景，還有兩個小乞丐在討錢。樂天靈機(jī)一動，拉住其中一個小乞丐說：“救救我們，有壞人在追我們。”小乞丐先是被嚇了一跳，略一遲疑，便說：“跟我來。”

小乞丐很熟悉這里的地形，他領(lǐng)著樂天和小猴跑下橋，猛地一個拐彎，又跑過一座小橋，路過幾頭拉磨的驢、一群閑逛的豬，經(jīng)過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閃過一個和尚——這和尚指給他們一個方向，他們由此徑直鉆入了一座寺廟中。

小乞丐把他們帶到寺廟后院的一個柴房，關(guān)上門，便癱坐在地上，直喘粗氣。暫時安全了，那耍猴人肯定是找不到他們了。

“謝謝你救了我們。”樂天說。

“你是誰？”小乞丐問。

“我叫樂天。”

“你從哪里來？”

這個問題難住了樂天：“我從……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xiàn)在是宋朝。”

“現(xiàn)在當(dāng)然是宋朝，這里是汴京。你還沒說你是從哪里來的呢。”

“我……我說我從一千年后來，你相信嗎？”

“什么亂七八糟的，不過看你的打扮倒像是從老遠(yuǎn)的地方來的。你要到哪里去？”

“我……”這個問題又把樂天難住了，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小猴。

小猴卻假裝啥也聽不懂，啥也沒看到，正用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瞟著其他地方。

“好了，不問你了，你這小猴挺好看，以后我也跟它玩玩。你們先在這里待著，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這個地方不會有人來，不過太陽落山時，寺院的掃地僧——剛才給我們指路的那個和尚，會來整理工具。他是個啞巴，你只要把這個模子給他看一下，他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了。”說完他塞給樂天一個“尼姆”，就向外走去，全然不顧身后已經(jīng)呆掉的樂天。

樂天憋了半天，沒想起來問恩人的尊姓大名，卻沖著他的背影喊：“這是哪里？”

“白云寺。”

知識鏈接

北宋《流民圖》

北宋神宗時期，在汴京安上門有一個名叫鄭俠的監(jiān)守。當(dāng)時社會面臨著雙重的不利因素：從熙寧六年（1073）到第二年三月遭遇大旱，赤地千里，人民無以為生；適值王安石變法，新法在實(shí)施過程中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導(dǎo)致大量背井離鄉(xiāng)的流民出現(xiàn)。熙寧七年（1074）開春，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鄭俠每天在城門看到大量擁入京城的流民，就向朝廷上奏疏反映此事，可是朝廷未予理睬。迫不得已，鄭俠只能采用非常規(guī)的手段：把看到的流民慘狀畫下來進(jìn)獻(xiàn)給皇帝。這是歷史上有記載的第一幅《流民圖》。不過，這幅《流民圖》究竟是鄭俠親自所畫還是聘請李榮所繪，目前尚存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