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來到師父的院子，師父正在蓮池旁休憩，見他疲憊地睜開眼睛，我急急說道，“昨日那道士與您說了什么！您怎么就同意我下山了呢！”
“小云杉，賴在我這這么多年，不想走了？”師父擺擺手示意我在他身側坐下，“唉……原本以為，這蕩魔天尊與你，只有那幾百年的糾葛，往后不再相見，倒也無妨。可如今他來找你了……唉……是時候把這個樹靈交給你了……”
師父從蓮池的一角荷葉里，取出了一個樹靈，那樹靈看著像是一株云杉，不過，樹樁和根部，質地堅硬，顏色黝黑，嗯，是個有些畸形的樹靈。樹靈落在我的手上，枝葉柔柔地掃著我的手心，對我很是親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另一株云杉樹靈，心中驚喜萬分。又見師父似有話說，便靜心聽著。
“你還不知道你的來歷吧……”師父小心地撫摸著樹靈，緩緩道來，“我天生有一種能力——看過去，知未來。萬年前，我還在修行時，在一處沙地中迷失方向，口渴難耐，將死之際，你劃破手指，用你的汁液救了我——我看到了你的過去——
云杉一族在幾萬年前是一方大族，生在一處土壤肥沃之地，可這土壤肥沃之地，遇到了持續上千年的旱災，隨著周圍生存環境越發惡劣，水源越來越稀缺，濕地慢慢變成了沙地，那時的云杉族，幾乎凋零殆盡，僅剩的萬余棵云杉中，獨留兩棵有樹靈的云杉，卻靈力低微，并不可挪動主根位置，長此以往，必將舉族滅絕。兩棵樹一老一小，其中的老樹為保留本族血脈，將萬余株云杉樹樹根集結在另一棵小云杉樹下，以一族之根系，供養這一株小云杉。
這一株小云杉，就是你！你很困惑吧，明明你只是一棵不足五米的小樹，但是卻靈力充沛，取之不盡，只因你的根系發達，其形大過傾倒之山，那是一整個云杉族啊！我當時處于瀕死之際，又被云杉一族深深震撼，那一刻，佛法大成。
……
你因根系過于強大而不死不滅，但你作為生靈，卻無法對抗天地萬物的法則，根不死，樹干卻正常消亡，每隔千余年，你的樹干便會枯萎老死，根系便陷入沉睡，直至長出新的樹苗，你的根系才會再次蘇醒。你不想讓自己處于沉睡的困境，這萬余年間，做了多番嘗試——包括用一部分元神本體提前催生出了一株樹干。
催生出這株樹干之后，你的本體根系又一次陷入沉睡，而這樹干，載著你的一部分神智，活了幾十年，替你經歷了一場愛恨——在樹干將要灰飛煙滅之際，你的本體根系有所感知，救下了將要灰飛煙滅的你自己……而當時的你腹中已有胎兒，好在胎兒體內有星辰之力護著，他才得以存活。
經此一難，你竟然真的擁有了本體樹干，也算是福禍相依了。
眼前這樹靈就是你的孩子——一個本該生下來就是仙體，卻差點隨母親灰飛煙滅的孩子。仙體本就難養，更何況胎兒在腹中傷了元氣，孩子出生后，氣息微弱，幾欲斷絕，于是，你回來找我想辦法。
我和不語從一本古籍中找到一個辦法——養其形，育其靈，兩者分開同時進行，待兩者都恢復康健后，再融合——幾乎是讓它重新出生一次。
你殿中的玉凈泉，原是我替他引過來的。他的本體日日受玉凈泉滋養，滋養了兩百年后才恢復。你替他尋了一處水源豐盛，鐘靈毓秀的地方將他種下，當日你說，即刻回程，但是卻久久未歸，后來我找到了正在凈化吞天的你，看到了守在你身邊的太玄，也找到了你的孩子——他被你種在神農架，生得極好，我上次去看他，已經長得比你的樹干還要粗壯了！
而這孩子的元神就留在這汪靈氣充沛的蓮池養了六百年，現如今終于恢復了。
你下山后，向東去往神農架，就能找到他的本體了，待你將其元神與本體合二為一，你就能見到這個真正屬于你的孩子了。此事，世間只有你我二人和你師弟不語知曉，我尚未告知太玄，畢竟一切都是你的因果，我不便多言。
云杉，你一定要記住，你有靈山守護，遇事不要獨自承擔。不管你做什么決定，師父都會在靈山等你，靈山養得了一棵云杉，也可養兩棵！希望你拋開顧慮，做到隨心而行。”
我認真看著我手中的樹靈，樣子雖然奇怪了些，但是生機勃勃，枝葉脈絡閃著星光，很是炫目。說實話，每年我身邊都會散落滿地的種子，過個幾年就會收獲許多云杉樹。現如今世間云杉散落各處，千千萬萬無窮無盡，但是這個樹靈，讓我感覺，他獨一無二！
“云杉，你知道我為何收你為徒嗎？”師父平時總是笑瞇瞇的，這次卻帶著少有的傷感，“其一，你助我成佛，對我有恩。其二，你心思澄明，極有佛心。其三……其三，我看得到你的過去，卻看不到你的未來……收你為徒……是遵循天意。”
我方才知曉，師父通曉未來，但有幾位神，命格奇異，卻是看不到他們的未來的，蕩魔天尊便是其中之一——原來師父看不到我的未來，是因為我與蕩魔天尊的瓜葛。
“師父？”我將樹靈小心放入衣袖，想說點什么安慰他，卻不知如何說起。
“太玄昨日來找我了，說是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娶你。”師父輕輕嘆了一口氣，“如今天條明令禁止神仙動情，更別說成親了……蕩魔天尊，武力超凡，地位崇然，說不得還會更上一層樓，作為太玄，他尚可一爭，作為蕩魔天尊，你大概永遠無法與他光明正大并肩而立。唉……且看他做到什么程度吧。
其實萬余年前，神仙也可成親的，但萬年前昆侖仙山失蹤，一時間靈氣漸稀。單單生子一劫，許多女仙就此殞命，養育孩子更是一劫，天生仙體的孩子，需要源源不斷的靈力滋養，很多仙人為了孩子靈力盡失，變成凡人，而那些父母竭盡全力養出來的孩子，也有大部分因為沒有后續的靈力輸送，早早夭折，仙界漸漸凋零……后來天條就改了。當年你抱著孩子回來的時候，靈力不足全盛時期的一半，后來剛養好就跑去凈化吞天，又搞得自己一身傷地回來……”
“師父，對不起，我總是任性妄為，讓您操心……”
“傻孩子，我看著你從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女孩，長成如今的模樣，早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哪個父母養孩子不操心呢！這次下山，沒什么好給你的，這個布袋你帶上吧——里面有我的酒葫蘆、你的法器和兩個訣。酒葫蘆里裝滿了玉凈水，你記得要日日飲用，夠你喝個幾十年的，法器是你的黃葉藤，另外，這兩個訣，你必須隨身攜帶，一個是護身訣，若遇危難，捏碎護身訣，我頃刻而至，另一個是你之前帶著的回靈山的傳送訣。”說著，眼前出現一個鼓鼓的布袋，里面的東西紛紛跑了出來——兩個訣化作手繩系于手腕，酒葫蘆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根發簪，黃葉藤化于腳腕消失無形，布袋化作一個小小的荷包，落在我的手上。
我心知師父把我當親生孩子一樣疼愛，如今要下山了，萬分不舍，遂向師父跪別：“此次下山，不知前路，今日拜別師父，還望師父珍重！”
我將布袋化作的荷包別在腰間，給小五捏了一個訣——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