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安對楊禹可謂是印象深刻,能在他刀下全身而退,反而讓他受傷的,除了楊禹恐怕別無他人了,至少衛長安沒遇到過。
最終他還是跟楊禹走到了一邊,沉聲道:“咱們之間有什么好說的?”
“當初是你來殺我,不會反記我的仇吧?呵呵,實不相瞞,我讓人查過你的底細,你要報恩的人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這是怎么回事你應該比我清楚,在北魏你被舉國通緝,今日你來應募,足以說明你混得不咋樣,但雄心未已,我呢,招募這支新軍,是準備去收復秦州的,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若能放下往日糾葛,那么,歡迎加入。”
“你就不怕我對你不利?”
“你能問出這句話,我就真的放心了。”
第三天,楊禹遷太尉參軍、屯騎校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劉裕乃以寧壽之作為楊禹的副手,兩人一起率兩千人馬自長安誓師,向秦州進發。
這次劉裕在武器糧草方面倒是很大方,他也很想看看侄女最為推崇的人到底是驢是馬。
只是包括劉裕在內,都不太看好這支剛剛拉起來、沒有經過一天訓練的人馬,他們甚至不愿將這支烏合之眾稱為軍隊。
與之相反的是,這兩千人馬自我感覺卻是很良好,士氣很高,經過楊禹一番鼓動,人人懷著封侯的夢想,躍躍欲試的踏上了西征之路。
當然,這其中也有不少腦子清醒的,比如衛長安,他可是曾經跟隨拓跋珪征戰過的人,另外三個營長趙晟、李信、郭曜曾經也都是帶兵打過仗的人。
還沒出長安城,衛長安就提醒楊禹道:“楊參軍,眼下這兩千人馬雖士氣高昂,但未經訓練,這樣的軍隊只能打順風仗,若是遇上強敵,只怕會一觸而潰。即便是眼下這點士氣,也不見得能保持多久,或許只需兩日,他們感受到了行軍的艱苦,熱血就會冷下來,若不能給他們更大的希望,很快便會出現逃兵。”
“老衛,多謝提醒,不過你放心,咱們的人馬只會越來越多。”楊禹氣定神逸,似乎對這些一點也不擔心,“這一路上,行軍也就是訓練,你和趙晟幾人的任務就是盡力整頓隊伍,嚴明紀律,讓他們習慣聽從指揮,培養各伍各什內部的默契,爭取讓他們行軍時做到步伐一致。”
關中胡漢雜居,加上戰爭頻繁,為了生存,百姓多尚武,楊禹挑選出來的這兩千人馬,有不少是當過兵的,即使沒當過兵,弓馬騎射也都不差,若單打獨斗,一般老兵不一定比他們強,他們缺的是老兵之間的那種配合,以及對軍令習慣性的服從,只要他們習慣了這些,這支人馬戰斗力就會迅速提升。
大軍一出西城門,不出意外,劉義真姐弟倆已等在路邊,楊禹跳下馬上前真誠地說道:“多謝二位。”
劉義真眨眨眼睛,上前小聲地揶揄道:“你要謝就謝我姐好了,我呀就沒見她為誰的事這么上心過,嘿嘿。”
“桂陽縣公,這話你可就誅心了哈,你姐對你的事就不上心嗎?要不我等下問問她……”
“別別別,先生別為難我行嗎?好歹我沒功勞也有苦勞,那么多武器可是我一件件跟你去選的,對了,你得報答我,今天必須給我留首佳作。”
“你這倒霉孩子,還以為你讓我留點別的呢,就這點追求?聽好了,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這首從軍行也是王昌齡的,不差吧?”
“好個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說真的,聽完這詩,我真想跟隨先生西征.......”
“得了吧,你還是自己個在家先練練吧,就你這小膀臂小腿的,能走二里路嗎?”
“先生,你別瞧不起人。”
“二公子,臨別之前,禹有一言相贈,人是有宿命的,詩詞歌賦你有空玩玩可以,千萬不要過于沉迷,你的宿命就不是玩這個的,說實話,要不是此行過于兇險,我真想帶你去歷練歷練,好了,言盡于此,以后凡事多聽聽你姐的意見。”
“我知道了。”
劉義真應了句,楊禹知道想改變他沒那么容易,因此也沒有多說,他走到劉青鸞面前,再次真誠道謝,劉青鸞可沒他這么輕松,說實話,她對這兩千人馬同樣不看好,然而千言萬語,此時也只能化成三個字:“你保重。”
“放心吧,很快會有捷報傳回的。”
“好,我等你的捷報。”
“你也保重,走了。”
楊禹的狀態是如此輕松,劉青鸞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好讓自己放心,越是這樣,她心里越是不好受,只是天生的倔強讓她絕不允許自己在此時把愁緒表露出來。
她點點頭,一直微笑看著楊禹,直到他融入隊列,再也看不見。
其實在融入隊列后,楊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衣裙飄飄的身影,因為沒人比他清楚,這次應該是彼此最后一面了。
大軍剛出城十里,為了做到楊禹關于行軍時全軍步調一致的要求,衛長安與趙晟、郭曜、李信幾個營長一商量,決定行軍時命人擊鼓為點,讓士兵跟著鼓點走。
這個方法有點像賽龍舟時擊鼓為節拍的感覺,一經推行,就取得了不錯的效果,花了兩天,士兵們的步伐便基本都能跟著鼓點了;
如此一來,軍容軍貌頓時為之一變,那整齊的步伐讓這支人馬看上去很有了一番氣勢,至少表面上很能唬人。
除了每天扎營后必須的操練外,楊禹也玩出了新的花樣,針對這時代絕大多數士兵不識字的現象,楊禹讓每個士兵在行軍時背掛一塊小木板,每天用木炭寫上四個字,讓士兵學習。
到晚上扎營時,哪一什的士兵但凡有一人不能把四個字默寫出來,對不起,全什都要加量操練。
楊禹玩這個,本意倒不是想把這支隊伍建成什么文明之師,純粹是為了找點事給士兵做,不讓他們有時間去瞎想。
這人啊,閑了就會瞎想,累了就會埋怨,楊禹只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盡量控制他們的腦子。
但楊禹顯然低估了這個時代人們對知識的崇拜和渴求,士兵們對此不但不排斥,甚至當成了自己的造化。
多數士兵學起來都非常認真,并且對楊禹存了一份感激之情,讓楊禹在軍中的威信一下子提高了許多,這倒是他事先沒料到的。
有鑒于此,楊禹開始有意選擇一些正能量的詞語,對他們灌輸忠誠、信義、團結協作、為國為民、同生共死之類的概念。
對于楊禹各種折騰,寧壽之皆是不加理會,比跟楊禹出使北魏時還低調,若非他不時在楊禹面前出現,楊禹幾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而從第三天開始,每天都會有新兵加入,少則三五十人,多則三五百,沒個定數。
這是楊禹在長安時就向劉裕報備過的,鑒于他只帶兩千新兵西征,整體戰力太差,就這么讓他去收復秦州跟讓他去送死差不多,劉裕也就允許他沿途再募些兵,并多給了他三千人的武器盔甲,反正武器盔甲剛繳獲無數,劉裕也不心疼這點軍械。
楊禹在出發前就讓二哥楊義派人先行,在沿途繼續宣傳,招募丁勇。
在晉軍攻入關中前,后秦一直處于內戰不休的狀態,比如年初姚恢還驅安定郡三萬八千戶為兵,縱火焚燒房屋,從北雍州直逼長安,當時姚泓只得讓鎮守潼關的姚紹帶五萬大軍回京勤王,才把姚恢打敗。
這些內亂造成了大量難民流離失所,現在晉軍雖然打下了關中,但對地方上還談不上治理,這倒便宜了楊禹,他這一路過來,光從難民中就招到了六七千壯丁,等到陳倉時,全軍人數已超過一萬。
因為每天有新兵加入,無形中等于是每天能給這支隊伍增加新的希望,因此這一路行軍雖苦,但整支隊伍始終能保持很高的士氣。對楊禹的這波操作,衛長安等人不禁暗暗佩服。
目前晉軍所控制的范圍,基本也就到陳倉為止,再往西就是隴山了。
隴山呈南北走向,最南端順滑水河谷有一條小路西通秦州,但這條小路太過于險峻難走,一般人都不愿走這條小道,從陳倉順隴山東麓往北走,到汧縣再往西有條關隴大道,關隴大道上有座隴關,這是一個重要的地理分界點。東至函谷關,西至隴關,二關之間稱為關中。隴關以西至黃河為界這片區域被稱為隴西或隴右。
而隴關便是關中與隴右之間的大門,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這也是為何身為皇帝的姚泓已降,而姚艾還能守住秦州的原因。
楊禹率軍過陳倉時,便接到云嶺塢傳來的消息,西秦秦州刺史王松壽正在攻打姚艾,姚艾不敵,已遣使向乞伏熾磐求和,愿為西秦藩屬。
乞伏熾磐如何答復還不知道,但卻另派左丞相乞伏曇達率兩萬大軍趕來增援王松壽,據說乞伏曇達的大軍已快到狄道了,等這支人馬一到,估計姚艾撐不了多久。
聽到這個消息,楊禹心中暗急,于是下令全軍加速向隴關挺進。
劉裕奪取關中后,晉帝司馬德宗下詔封劉裕為宋王,增封十郡,劉裕再次辭不受。
而原來流亡后秦的司馬休之、司馬文思、司馬國、司馬道賜、魯軌、韓延之、刁雍、王慧龍,以及桓溫的孫子桓道度、桓道子、族人桓謐、陳郡人袁式等,全都投奔了北魏。
后秦匈奴堡守將姚成都與他的弟弟姚和都,也獻城投向北魏。
魏主拓跋嗣還下詔,民間百姓凡是救出姚氏子弟送至平城者,有重賞。
其中刁雍投奔北魏后,立即上表拓跋嗣請求到南部效力,拓跋嗣封刁雍為建義將軍。
刁雍于是扯虎皮當大旗,南下黃河、濟水間聚眾騷擾徐、兗二州,駐守徐兗的晉軍討伐不克,刁雍進據固山,部眾增至二萬,對徐兗二州構成了不小的威脅。
另,廣州刺史謝欣去世,東海人徐道期召集部眾,攻克州城番禺。
這些消息傳到長安,讓劉裕頗為憂心。
而關中的態勢也不容樂觀,劉裕雖然遣使胡夏,企圖與劉勃勃修好,但根據傳回的情報,劉勃勃的大軍正在悄然集結,劉勃勃本人也已南下安定(固原市),覬覦關中之心已昭然若揭。
為了鞏固關中,劉裕又想起了楊禹遷都長安或洛陽的建議,他召集帳下文武,對大家說:“我有意徙駕長安,經營西北,這些天我反復思量,可先遺使西涼,與李歆夾擊西秦、北涼,取隴右河西之后,再以河西、中關夾擊胡夏,掃平河套,如此再對北魏形成夾擊之勢,爾等以為如何?”
這個想法一拋出,大殿中頓時一陣騷動,諸將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留,紛紛以各種理由勸阻,有的說長安眼下四面臨敵,不宜作為都城;有的說吳越之兵,水土不服,暴師日久,將士思鄉,請明公三思;有的說貿然遷都,舉國震動,恐有人趁機作亂……
除了王鎮惡保持沉默之外,其他將領沒有一個人不反對的。這樣的結果,劉裕雖有心理準備,還是不禁暗暗嘆息,看來想以吳越之兵經略西北,確實很難。
經過這次試探,劉裕已經知道目前想遷都長安經略西北是不可能的了。但關中這塊寶地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么放棄。
于是,劉裕開始著手在關中招募新軍,準備由王鎮惡訓練,作為將來防守關中的主力。
之前讓楊禹在長安募兵,就是一次試探,結果應募者甚眾,已說明關中百姓還是心向朝廷的,只要讓王鎮惡加緊把新軍訓練出來,應該還是能守住關中的。
等再過幾年,根基扎牢了,人心穩固了,再以關中經略西北。
吳越之兵不能用于經略西北,同理,用謝晦這些人治理關中也是不妥的,這些人對關中已缺乏認同,更缺乏進取之心,用他們治理關中的話,很難得到關中百姓的認同。
劉裕心中已匡定了兩個人選,龍驤將軍王鎮惡與咨議參軍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