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劉裕命幾路大軍討伐羌秦,其中振武將軍沈田子、建威將軍傅弘之這一路是從襄陽出發(fā),沿漢水、丹水進軍,目標是武關。
沈田子和傅弘之這路人馬對外號稱一萬大軍,實際上只有一千人,劉裕大概是考慮到他們兵力過于單薄,這才派兵去增援。
按此時的軍隊編制,5人為一伍,設伍長一人;10人為一什,設什長一人;50人為一隊,設隊主、隊副各一人;500人為一幢,設幢主、幢副各一人;2000人為一軍,設軍主、軍副各一人。
楊禹率領的2000人馬,正好是一個軍的編制,軍副叫賀安,四個幢主分別叫秦武、劉臨松,吳興邦、于達。
雖然楊禹成了這兩千人馬的主帥,但從軍副賀安到各幢主、幢副的眼神里,楊禹卻不難感覺到他們的輕視。
楊禹心里清楚,在這些人眼里,他以前無非就是替領導拎包的角色,論帶兵打仗,人家才是技術大拿。
現(xiàn)在你這個拎包的角色,來指揮一幫技術大拿,人家心里不服這是必然的。
當然了,這些人中有沒有與謝家關系密切的,甚至受了謝晦某種委托的那就不知道了。
雖然現(xiàn)在這支北府軍和當初由謝家組建、并在淝水一戰(zhàn)成名的那支北府軍關系已不大,但謝家畢竟是名門望族,根脈深厚,要說如今在軍中一點關系都沒有了,楊禹還不信呢。
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營造一下自己軍人的形象,楊禹每天盔甲不離身。
至于行軍、扎營這些具體事務,楊禹皆不插手,全部讓賀安幾人來安排。
而他主要是帶著尉遲大石和秦樓月四處走走看看,暗中觀察,默默學習。
大軍急行兩日,無事,到了第三天黃昏,剛扎好營,營中便傳來陣陣騷亂聲,楊禹連忙出大帳觀望,只見大營東南側的士兵鬧哄哄的,這一幕讓楊禹眉頭不禁跳了一下。
“軍主,趕緊去看看吧。”在帳門守衛(wèi)的王質(zhì)提醒道。
王質(zhì)曾在劉裕的白直隊呆過,現(xiàn)在出來做了隊主,被楊禹調(diào)來做了親兵隊長。
“王質(zhì),你們白直隊要是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一般長官怎么處理?”
“白直隊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楊禹被噎了一下,呵呵一笑道:“今兒還真是奇怪啊,這兩千人馬可是北府精銳,剛剛在洛陽休整了半月之久,這才行軍兩日,竟出現(xiàn)這樣的騷動,這正常嗎?”
“軍主,不管正常不正常,若不能迅速彈壓下去,一旦波及全軍那就麻煩了。”
“嗯,這是劉臨松那一幢吧,王質(zhì),派人去把軍副請來?!?
“喏!”
楊禹帶著王質(zhì)一隊親兵,外加尉遲大石和秦樓月,趕到
騷動的人群附近,立即有士卒大喊道:“軍主來了!”
隨著一陣叫嚷聲,呼啦啦一下子圍上來一大群士兵,場面一片混亂。
“楊軍主,你沒帶兵打過仗吧?”
“沒帶兵打過仗你來瞎折騰什么?”
“就是,你看,才出來兩日,大家腳都磨破了,明日還怎么走?”
“不走了,他娘的,當官的瞎折騰,跟著這樣的人咱們遲早要送命?!?
“就是,不走了!”
楊禹騎在馬上,一言不發(fā),冷眼看著亂糟糟地叫嚷的士兵。
大群士兵叫嚷了好一陣,發(fā)現(xiàn)軍主的只是冷眼看著,特別是那些叫嚷得最厲害的,被楊禹看得心里發(fā)毛,叫聲便漸漸小了。
這時,派去請賀安的親兵趕了回來,卻不見賀安的影子。
“稟軍主,賀軍副帶人出營去了,據(jù)說前方十里的獨龍山近半年來聚集了大量山匪,人數(shù)超過千人,而且傳說匪首飛天虎會妖術,能撒豆成兵,賀軍副擔心我軍明日經(jīng)過獨龍山時遭山匪伏擊,便帶人先去偵察了”
這種事,多派幾個斥侯去偵察就是了,賀安有必要親自去嗎?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嚴重,卻沒人向自己這個軍主稟報,豈不是當他是透明的?
楊禹暗暗冷笑,他轉頭對剛才鬧事的士卒問道:“你們幢主呢?”
“幢主出營觀察地形,布置警哨去了?!?
“那幢副呢?”
“幢副病倒了,在帳中躺著呢?!?
“哦,帶我去看看。”
楊禹跟著小兵來到幢副謝一虎的帳篷,只見他樣子虛弱地躺著,見楊禹進來,想掙扎起來,卻起不了。
“軍主,卑下……”
“行了,不必自責,好生將養(yǎng)著吧?!?
楊禹大略看了幾眼,便退出帳篷,秦樓月跟上來小聲說道:“郎君,這顯然是精心給你設的局。”
“看出來了?那你說這局怎么破?”
“設局之人定然還有后手,我一時猜不透,破局之法自然也沒法想?!?
“那就不用想了。”楊禹走向鬧事的幾百士兵,突然大喝道:“所有隊主站出來!”
剛剛平靜一些的士兵頓時又亂起來,叫嚷聲響成一片,而且沒有一個隊主聽令站出來,眼看便有炸營之勢,楊禹突然一閃身,呯!一腳將一個鬧得兇的士兵給踢飛,順帶撞翻了好幾個士兵。
鏘!楊禹長劍出鞘,沉喝道:“誰敢再鬧,軍法從事!”
楊禹突然出手,快若閃電,一眾士兵都沒想到看上去文弱的楊禹動作這么快,出手這么猛,瞬間都愣了一下。
楊禹趁機再次大喝道:“我乃太尉任命的軍主,就算你們心有不滿,也給我忍著!”
楊禹搬出劉裕來,士兵們多少有些顧忌,楊禹趁熱打鐵,繼續(xù)玩心理戰(zhàn):“就算你們不怕死,就不怕連累家中妻兒老母?”
“帶頭鬧營,按律當斬!本軍主念爾等初犯,這次可不深究,但若誰敢再鬧,看本軍主敢不敢斬他!”
士兵們面面相覷,一時間卻沒有再敢吭聲,楊禹提著劍,一步步向士兵逼去,一邊沉喝道:“我再說一遍,所有隊主出列!”
士兵們這時下意識地望向各自的隊主,楊禹順著他們的目光,盯著那些隊主,其中一人受不了楊禹的逼視,只得硬著頭皮站了出來,有一個就有第二個,最終十個隊主都站了出來。
楊禹再次喝道:“所有隊副、什長、伍長聽令,各自帶著你們手下的士兵回帳,若有一個再鬧事,斬伍長,一伍鬧事,斬什長,一什鬧事,斬隊副,絕不輕饒。”
“你要把我們隊主怎么樣?”一個刺頭不甘心,躲在人群里正準備再次挑動士兵群起反抗,結果聲音未落,秦樓月便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身邊,直接將他扔出了人群。
楊禹冷喝道:“王質(zhì)何在?”
“王質(zhì)聽命。”
“拖下去重打三十軍棍?!?
“喏!”
一出鬧營事件,被楊禹以雷霆之勢壓了下來,正如楊禹剛剛強調(diào)的,他畢竟是劉裕親自任命的主帥,他強硬起來,普通士兵還是有些怵的,幾百士兵在隊副、什長的帶領下各自回帳后,楊禹以約束士兵不力為名,把十個隊主各打了三十軍棍,慘叫聲很快響徹整個大營,聽得人頭皮發(fā)麻,三十軍棍打完,這十名隊主至少得躺上半個月。
“軍主,你也不問問是誰在背后指使他們鬧事?”回帥帳的路上,尉遲大石忍不住問道。
秦樓月幫著回答道:“問了也是白問,除非以酷刑逼供,否則不會有人說的?!?
楊禹點頭道:“很可能那正是別人希望我做的。”
尉遲大石一想也對,沒有借口別人還想制造借口,若真對十名隊主嚴刑逼供,必落人口實,那離真的兵變恐怕就不遠的。
他想了想說道:“軍主,今天士兵鬧營這么容易壓下去,我估計只是個開始,對方必然還有后手,你覺得對方的后手是什么?”
“這個不好推測?!睏钣頁u搖頭道,“統(tǒng)兵之道,少不得恩威并施,無恩則威不立,無威則恩不濟。我這個軍主剛來兩日,未有寸恩施于士卒,今日所施軍棍,雖然把鬧營的士兵鎮(zhèn)住了,但他們對我必是怨恨居多,而無敬畏;有了士兵的這份怨恨,背后慫恿者施起后手來就容易多了?!?
“看來對方還真有兩下子,這軍棍打了,士兵心有怨恨,要是不打,士兵必定覺得軍主懦弱,鬧營就壓不下來,勢必會影響明日的行程,左右都是個坑啊?!?
楊禹回到自己的帥帳,又派人去找賀安,很快親兵回報,賀安還沒有回來。
楊禹看著天色將黑,眉頭不禁一皺,秦樓月說道:“郎君,這賀安估計是故意躲出去的,那這很可能就是他做的局?!?
“是不是他還不好說,至少他的理由很充分?!睏钣碚f到這,卻聽帳外王質(zhì)大聲稟報:“啟稟軍主,劉臨松幢主求見?!?
“請進。”
這個時候劉臨松才姍姍來遲,他身高七尺,滿臉黑須根根如鋼針一般,這樣的相貌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粗獷,但此時楊禹從他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異樣。
楊禹先是將油燈挑亮,然后一邊擦著寶劍一邊說道:“我聽說劉幢主方才出營布置警哨去了,辛苦劉幢主了?!?
劉臨松料定楊禹要問士兵騷動之事,已想好答對之詞,不曾想楊禹一開口說的卻是這個,他只得敷衍道:“軍主不必客氣,這是在下的分內(nèi)之事。”
楊禹將寶劍往燈前映了映,接著說道:“我聽說劉幢主手下的士兵腳都磨破了,劉幢主覺得咱們還能按時趕到武關嗎?”
“在下不知。”
“好吧,我這人一向很好說話,不如這樣,劉幢主要是覺得自己能按時完成太尉軍令,就管管你手下的士兵,讓他們別鬧了?!?
“要是劉幢主對自己沒信心,明天你這一幢人馬就留下休整,畢竟士兵腳磨破了嘛,強令他們繼續(xù)急行軍確實不人道,嗯,劉幢主放心,我會上報太尉為你們說明情況的。”
劉臨松虎目一睜,盯著楊禹問道:“軍主,你這是什么意思?”
“呃?!睏钣砻H坏?,“劉幢主覺得我還有別的意思?”
劉臨松沉默不語,眼神有些冰冷。
“時辰不早了,劉幢主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楊禹這種態(tài)度,讓劉臨松心中燃燒著一股熊熊怒火,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也沒有提手下十個隊主全被打趴下的事,敷衍地行了個禮,咬牙轉身便大步出帳而去。
站在一邊的秦樓月有些擔心地說道:“軍主,這劉臨松心里的怨氣不小???”
楊禹把劍收回鞘中,無所謂地說道:“不這樣他心里的怨氣就會少了嗎?”
“這倒是,軍主,你覺得背后指使士兵鬧事的人會是他嗎??!?
“怒氣這么明顯,正常情況下他的嫌疑反而會小些,但誰知道他臉上的怒氣是不是裝出來的呢。”
就在此時,帳外又有親兵來報:“軍主,不好了,軍副帶人去獨龍山偵察,遭遇山匪伏擊,軍副被山匪劫去了?!?
“什么!”楊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賀安被山匪劫持了?”
開什么玩笑,堂堂軍副,竟被山匪劫持,這下樂子大了,不救說不過去,若派兵攻山,又不知要打多久,這武關還去不去?
這件事不僅讓人震驚,而且透著詭異。
秦樓月當即就忍不住說道:“郎君,一般的山匪對官兵避之唯恐不及,除非準備扯旗造反,否則是不會主動挑釁官兵的,更何況我軍足足有兩千人馬,這伙山匪莫非腦袋被門夾了?軍主,這事只怕不簡單。”
“王質(zhì),傳我軍令,命各幢主立即前來帥帳議事。”
“喏。”
吩咐完王質(zhì),楊禹才嘆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這事是有人在給我挖坑,那一這招確實夠狠辣。”
劉裕給楊禹的命令是讓他十五天之內(nèi)帶著兩千人馬趕到武關,不得有誤。對于楊禹來說,最要緊的就是時間。
現(xiàn)在軍副賀安被山匪劫持,楊禹肯定不能置之不理,可要救出賀安,就得先剿滅這伙山匪,這勢必會耽誤大軍的行程。
眼前這個局對楊禹來說幾乎是無解的,因此秦樓月和尉遲大石都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