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誰啊，誰啊？”

“怎么長得好生奇怪？”

“腦袋那么大，是進水了嗎？”

三個小鬼你一嘴，我一語的，趴在門縫前，偷窺著。

朱老太看著這兩黑一白的身影，清了清嗓子。

“嗯哼！瞧啥呢？”

三個小鬼立刻轉過身。

“姥姥，你今日帶了個什么回來？”朱西袖率先問。

“什么什么呀？西西，那是只貓，西域的貓。”

“西域的貓？”小黑好奇地又回頭望了望，“朱奶奶，我聽說西域的貓是沒有毛的，你不會是被騙了吧？”

朱老太失笑，說道：“小黑，你還挺有見識的嘛，竟然知道有無毛貓。”

“天哪，竟然還有無毛貓。那他們得多冷啊，太可憐了。”朱玄玉大吃一驚。

蹲在朱老太腳邊的朱姜潤搖搖頭，嘆了口氣說：“玄玄，日后哥哥教你讀書吧，免得出去別貓笑話我們。”

“哦。”朱玄玉隨意應了一聲。

讀書？多無聊啊，還是跟著父親練武來得好玩。

“哥，你博覽群書，跟我們說說，里面那只是什么？”朱西袖問道。

朱姜潤學著朱老太的模樣，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樣地講解起來：“此貓學名‘銀漸層’，產于大不列顛，是種短毛貓。性格溫順乖巧，乃西域名門大家。鮮在江湖上看到他們游學的身影，武力一般，但萌功甚是厲害。”

“嘁！原來是只軟腳蝦。”聽到武力一般，朱西袖立馬失了興趣。

“哎呀，太可惜了。我聽說是西域貓，還以為可以見識一下西洋武術呢。”小黑也沒了興致，搖搖尾巴，躍過院墻，回自個兒家去了。

只有朱玄玉仍蹲在柴房門口，問道：“他為啥都不緊張？一進柴房就睡覺。”

“許是累了。在外游學那么久，好不容易有個安靜又安全的地方，自是要美美睡上一覺。”朱老太摸了摸孫兒的腦袋，“乖，跟奶奶回屋，別打擾他休息。”

朱玄玉自是很聽話的，便跟著回了主屋。

主屋內，迷迷和朱東嘯正圍著暖爐打瞌睡，見朱老太進來，便圍攏了過來。

“媽！我事先聲明，這個小子不能留！”讓朱東嘯感到反感的貓不多，大頭是第一個，這只銀漸層是第二個。

“迷迷，你覺著呢？”

迷迷舔舔爪說道：“我沒見過他，不清楚此貓如何。但是若他正處于求偶期，我是不太建議讓他進主屋的。”

朱老太點點頭，她明白迷迷的顧慮。

求偶期的公貓，沖動，好斗，又喜爭奪地盤。迷迷作為家中長女，又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自要考慮自家孩子的安全。

“不過公貓求偶，皆是受周遭求偶的母貓吸引。我們這里方圓一里皆無求偶的母貓，說不定他的沖動可以退去。”

迷迷點點頭，認同朱老太的看法，說：“先留他在柴房觀察一段時間。至于收徒一事……”

“我沒有收他入門的打算。已托了羅大娘幫他尋門派了。”

聽到朱老太這句話，幾只貓皆安心不少，特別是朱東嘯，情緒穩定了下來。

“媽，”朱東嘯建議說，“依我看，在羅大娘給他找到肯收他的掌門人前，就讓他在柴房待著吧。這家伙一點規矩都不懂。”

“不懂規矩？”迷迷第一次聽說，“如何得不懂規矩？”

“江湖道義啊，姐姐，江湖道義。這個小子一點都不懂的。”朱東嘯不禁吐槽起來，“貓貓彼此陌生，連味道都還沒相互聞過，這家伙招呼不打就往我身上撲唉，腦子是不是有點……”

迷迷打斷他說些污言穢語。

“潤潤，”迷迷轉頭問兒子，“銀漸層是這樣的性子嗎？”

“書中未曾提到。”

“媽？”迷迷又看向有些尷尬的老母親。

朱老太撓了撓頭，答道：“我也確實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貓兒。興許他是西域來的，不懂我們中原貓貓的規矩。”

確有可能。迷迷點頭說道：“如此，那我們要先教他規矩，不然待他入了門派，掌門人會責怪我們送個野蠻無禮的徒兒給他。”

“什么？還得教他規矩？媽，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還是別做了。”朱東嘯表示反對。

“要做。”未等朱老太說話，迷迷堅持。

“為什么呀，姐？你不知道，那個家伙……”

“你初入門時，也很沒規矩，東闖西撞，和我比武，欺負潤潤。可還記得？”迷迷提高了嗓音。

朱東嘯自知理虧，答道：“記得。”

“那可還記得，媽是如何耐心教你的？”

“記得。”

“那你可記得媽當時是怎么說的？”

“她說，不管日后是不是一起生活，她都希望我能懂規矩，如此便能與人和平共處，也能活得長久。”

“那你也應該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教那銀漸層規矩了吧。”

“姐，是你不明白。那銀漸層要學的不是跟人相處，而是跟貓相處。”

“一樣。他若要拜入貓派，就要學會與人、與貓相處。”

“若門下就他一只呢？”

“等等，”朱姜潤聽著母親和朱東嘯爭執，發現了一個大家都忽視的問題，“姥姥，銀漸層大都不會游學，此貓絕對是有掌門的。”

“嘁！一看便知是被踢出師門的。”朱東嘯不明朱姜潤為何要問如此簡單的問題。

“姥姥，銀漸層這種名貴的貓兒，不是在貓院，便是在貍奴鋪子長大，怎會一點江湖規矩都不懂呢？”

朱姜潤說的有理，回來的路上，朱老太也在想這個問題。

“我們都未曾與自小嬌生慣養的貓兒生活過，所以也不清楚他們的情況，說不定他們自有一套規矩呢。”朱老太說。

迷迷點點頭說道：“所以為救他一命，我們還是要教他中原貓貓的規矩。”

“好，你們都這么說了，那就教吧。不過事先聲明，我不摻和。”

但是說來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如人一般，習慣和規矩，在貓兒幼年時最容易教，因為他們是白紙，加以適當的引導，便能很快地學會。而成年貓貓早已形成了自己的行為模式，如硬要改變，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朱老太并沒有馬上開展，只是讓銀漸層獨自在柴房生活，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

或是銀漸層天生性格溫柔，在柴房居住的五日，他乖巧，不吵不鬧，一如剛遇到的時候，顧著吃飯、睡覺，剩余不多的時間便靜靜趴著發呆。

“跟東東完全不一樣呢。”朱老太感慨。

迷迷點點頭，附和：“東東剛來家里，即使生著病，照樣把柴房給拆得一根完整的木頭都沒有。”

憶往昔，朱老太苦楚不已。朱東嘯的到來，讓她對自己是否具備當貓派掌門人的資格產生懷疑。

遇見朱東嘯，也是某日傍晚，也是在朱老太回家的路上。一只黑白色的小貓神情自若地趴臥在一輛馬車旁邊。

朱老太初以為是誰家弟子在外游蕩，便很手賤……很友愛地上前打了個招呼，不曾想，這貓兒回應她，嗲嗲地叫著，還一路跟著她到了家門口。

朱老太這才聽鄰居說，貓兒的母親過世了，在看貓兒吃的狼吞虎咽，朱老太瞬時便決定將他抱回。

“媽，你當時被泥糊了腦子吧，竟然那么快決定將朱東嘯帶回來。”迷迷嘲笑道。

朱老太嘆了口氣，說道：“往好的地方想，東東給我們帶來多少快樂呀。”

“痛并快樂著，我媽就是受虐狂體質。”迷迷斜眼看了朱老太一眼，對方沒敢否認。

“如此說來，”朱西袖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只銀漸層，不會跟朱東嘯一樣吧？初識乖巧可愛，不久之后就會原形敗露。”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覺得可能性很大。”朱東嘯堅持自己的觀點，“這個家伙一臉奸臣相。”

“哪里看出來的？”

“眼線，眼線啊，西西，”朱東嘯提醒大家，“男貓畫那么濃的眼線，不會覺著很奇怪嗎？”

“那是銀漸層的外貌特征，跟他本貓的性格無關。”

“哼！我不信。你們看著吧，到時候可別哭。”

“那~~我們放他出來看看？”

原來朱老太見銀漸層在柴房多日，乖巧聽話，便與兒孫討論是否放他出來走走。要知道，貓貓也是需要曬太陽的。

眾貓點點頭。

“東東，你沒意見？”朱老太再次向兒子確認。

“他只有出來才會暴露本性，所以，媽，把他放出來吧。”朱東嘯是這么打算的。

朱老太打開柴房門，說道：“咪咪，咪咪。”

“喵~”銀漸層乖巧地回應，“姨姨好~”

“出來曬曬太陽吧。”

聽到這話，銀漸層雙目放光，問道：“可以嗎，姨姨？”

“可以啊，出來吧。”

“嚶嚶，好棒。”

雖然心中興奮不已，但銀漸層仍邁著優雅的步子踱出柴房。當感受到陽光的溫暖，空氣中的花香，銀漸層開心地瞇起雙眼，就勢在朱老太腳邊打起滾來。

“姨姨這里好舒服~~嚶嚶~~”

他盡情地感受著自然和陽光，十分開心。

朱老太抬眼看看觀察中的兒孫，似在說：看，果然很溫順吧。

“咪咪，”朱老太蹲下撫摸著銀漸層，“你叫什么名字呀？”

“哥哥姐姐們叫我元寶。”這樣溫柔的撫摸，銀漸層從未享受過，他陶醉其中，但是他不會忘了自己的處境，“不過姨姨可以給我取別的名字哦。”

“別的名字？除了元寶，你還有過其他名字？”

“對啊，一開始是圓圓，后來是銀子，再后來就是元寶了。”銀漸層細數著自己以往的人類名字，未注意到朱老太的表情變化。

這么多的名字，難道……

“你有過很多掌門人？”

“掌門？是指主人嗎？是呀，我住過很多地方。不過呢，”銀漸層用力嗅了嗅，“都沒有這里自在呢，嚶嚶~”

這話聽的朱老太和迷迷皆心酸的很。

原來這貓兒，經歷了好幾任掌門，至于為何被轉手，又最后被遺棄，就不得而知了。

“你神經倒挺大條的嘛，”朱東嘯說，“被這么丟來丟去，你不難受嗎？”

“難受？為什么？”

“這些家伙把你當玩物唉，玩膩了就把你丟給別人，說不定還從你下一任掌門那里收了不少錢。”

“哦，這個……”銀漸層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確如朱東嘯所言，自己被當成玩物了。

但是他最后還是聳聳肩說：“無所謂啦，有吃的就行。上一個主人的三個孩子還陪我玩呢，多好呀。”

“呸呸！你可真丟我們貓族的臉。我貓貓可不是奴才！”朱東嘯對銀漸層的反應很是生氣，對他的厭惡又多了一分。

“不是奴才呀。你看，他們好吃好喝供著我，他們的孩子陪我玩，我只要叫幾聲，打幾個滾，撒撒嬌就好了。你們不是這樣的嗎？”

說著，銀漸層又蹭蹭朱老太的裙擺。

這倒也沒錯。如此說來，朱老太想，這應該就是自小與人生活的貓兒形成的固有思想吧。

銀漸層的問題讓朱東嘯嗤之以鼻。

“愿意拜師入門的貓貓，自然都是這樣的想法。”迷迷決定以長輩的身份教授于銀漸層，“但我貓族天生高貴，絕不是人類的玩物，這一點，你要謹記。”

銀漸層沒聽明白，問道：“我貓族自是高貴的，且我還是銀漸層，是名貴貓種。但是這與我被人類轉來轉去有什么相干呢？”

“他們沒有重視你呀，若真的重視你，認同你的高貴，應該如我媽養我一般，每日謹小慎微地伺候我，而不是心情不好或沒了興致就將我賣于他人。”朱東嘯強調道。

“重視與不重視，不照樣給我吃喝嘛。若他不重視我，我又無可奈何。”

“離家出走啊，另謀出路，找個重視你的掌門即可。”朱東嘯氣的牙癢癢，“要掌握主動權，主動權啊，傻子！”

“離家出走？那豈不是挨餓受凍？”

“那你來我家之前，不就在挨餓受凍嗎？”朱東嘯說完此話，忽然警醒過來，“你不會是在誆我們吧？實際上是對現在的掌門不滿，離家出走。遇到我媽就說是被人丟出來的，以博同情。哎呦，你好深的心機啊！”

經朱東嘯這么一提點，朱老太也產生了懷疑。

是啊，這么漂亮的銀漸層，圓臉肥臀，杏眼小鼻，銀灰色毛發柔軟細密，斑紋均勻，叫聲嬌俏如少女，怎會讓人忍心拋棄？再者，一只銀漸層市價不菲，原主完全可以再賣，根本沒有拋棄的理由。

“媽，求偶期的公貓，經常離家出走。”迷迷提醒說，“我們還是先找找原主比較好。”

朱老太點點頭，答道：“一會兒羅大娘家有個茶會，正好問一問。”

“玄玄，我來找你玩了！”那廂，小黑躍上墻頭，大聲招呼。

朱玄玉早已等在墻下，擺好架勢喊道：“來吧！我今天定要贏你三招！”

“哈哈哈，好生傲慢！看招！”說時遲那時快，小黑從墻頭躥下，撲向朱玄玉。

朱玄玉如今已不是初來時的小嫩貓，他腳下輕點，輕松躲開了小黑的攻擊。

小黑自不會就此罷休，后腿蓄力，如羽箭般再次撲向朱玄玉，倆貓正面相撲，抱滾于樹下，在落葉中比試腿功，你一腳我一腿，互不相讓。

待落葉紛飛，兩只黑貓這才分開，這次換小黑在前，朱玄玉追擊。忽的竄入主屋，在書架上過幾招爪功，忽的又竄上樹，在枝頭間比試輕功。

一時間只見得兩道黑影在朱貓門上下左右竄動，好不熱鬧。

銀漸層哪見過這種情景，不禁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他低伏前身，后腿蹬著蓄力，待尋得最合適的出擊時刻，蹭地躥了出去，正落在朱玄玉身后，他伸爪抱住朱玄玉的臀部，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嗷嗚！”朱玄玉大叫起來，立刻逃走。

“你干什么？”

朱玄玉的慘叫驚動了全家，朱老太大喊道。

朱東嘯更是護犢心切，立刻擺好搏斗的架勢，那熟悉的叫罵聲不絕于耳。

“嗷嗚~~嗷~嗚~嗚~”一聲比一聲響。朱老太知道朱東嘯是動真格的了，連忙擋在朱東嘯面前。

“兒子，消消氣，他不懂規矩，不是故意的。”

“不懂規矩，就可以搞突襲？小子，我看你是活膩了。”朱東嘯發出咆哮聲。

銀漸層卻一臉迷茫，問道：“不是這么玩的嗎？我剛剛看那只小黑也是這么撲的。”

朱老太滿頭冷汗，轉頭看向他，說道：“你，這是在玩？”

“是啊。”銀漸層張著無辜的雙眼，答道。

朱老太尷尬地笑了笑，說道：“玩的有點過火了。那個，你要不先回柴房吧。”

“啊，為什么呀？”

“先回去，先回去。”朱老太抱起意猶未盡的銀漸層，關回了柴房。

隨后轉身安撫被嚇壞的朱玄玉。

“玄玄，玄玄，玄玄乖，銀漸層已經關回去了，不怕，下來吧。”

哄了許久，朱玄玉這才從樹頂緩緩爬下來。

“奶奶~~”朱玄玉哭著撲進朱老太懷里，“玄玄怕怕，這個哥哥好奇怪~~”

“不怕不怕，奶奶在。”朱老太甚是心疼，畢竟是自家孩子，受了委屈當然要好好安撫，她抱著朱玄玉走進主屋，尋肉干去了。

“姐，看見沒？”朱東嘯雖收了架勢，但氣還沒消，“這個家伙是不是很沒規矩？”

“唔，與其說沒規矩，不如說沒教養。”迷迷之前不了解，眼下見了銀漸層的表現，才明白過來，“怕是之前幾個主人，都不是江湖中人，也沒什么家教，不是寵著他，就是由著他，才會養成他現在這種肆意妄為的性格。”

“對吧？對呀，這家伙說是名貴品種，卻一點貴族的禮儀都沒有。還是我家潤潤氣質高貴。”

朱東嘯對自家兒子的稱贊，迷迷聽在耳里，不想記在心里，斜睨了朱東嘯一眼，也回主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