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這些椅子都對準我，是不是說……”

至此，他的語氣終至于午夜怪談里，陌生來客那般陰涼沙啞：

“是不是說，有可能它們不是在面朝著我，而是……我的身后呢？

“對了，前輩說的全句是‘不管聽到什么聲音都不準回頭！’

“重點是聲音！

“想到這里，我當時明明很害怕，可耳朵卻自顧自地豎了起來，偷偷去聽‘奇怪的聲音’……”

呼——

吸——

“半晌后，四周卻依舊靜悄悄的，只有我的呼吸聲，連蟲鳴都不曾有。

“在原地停留著聽聲音的我有些氣惱了，打算無視一切，速速走下樓去……

“可誰知道，我這一走啊！

“那聲音終于出來了，原來啊……

“——它是跟著我的！”

赤皁耀丸一聲低喝，而后不管彈幕里的捂眼與害怕，他只是目光冰冷地伸出手，輕輕拍打著：

啪嗒~

啪嗒~

啪嗒~

“就是這么輕輕地，輕輕地……

“隱隱約約，小心翼翼，就像……

“就像是小女孩兒踮著腳尖，裸足踩在濕地板上的聲音！”

赤皁耀丸忽然雙手拍在臉頰的肥肉上，瞪圓眼睛，嘴角流涎。

到了這時候，他依舊沒有停，也全然忽視了彈幕里那些『不要再繼續講下去了』，反倒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著：

“我終于明白了啊……

“先前之所以聽不到，是因為那聲音就是悄悄跟在我的腳步里的……

“但是，但是啊……

“仔細聽卻又可以聽到，那是因為……

“它腳掌落地的啪嗒聲，是一連串的三下，我每走兩步，就會聽到一聲略微突兀的‘啪嗒~’……

“該死，這不是惡作劇！

“后邊跟著我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難道它有三條腿嗎？

“巨大的恐懼占據了我的內心，可我當時雖然在拼命加著速，但心里卻仿佛有手在撓癢癢一般，耳畔好像有人催著我往后看……

“也就是在那時候，我跑到了二樓通底樓的拐角，再跑幾步，就是保安室了！

“所以我忍不住了，真的忍不住了，就在踏出樓梯門的瞬間，我轉過了頭！！！”

呼呼呼——

講到關鍵地方，主播卻忽然瞪大眼睛喘著粗氣，伸手像揉又像掐地按在自己脖子上。

『嗚嗚嗚我真的好害怕，傾不要再講了！』

『要不，要不請先休息一下吧！』

『是啊是啊，明天講也可以，你看起來很疲憊！』

彈幕里在安慰著。

可赤皁耀丸卻不為所動。

倒不如說他那有些無神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看向電腦屏幕，他喝了口水，繼續說：

“踏出樓梯門的瞬間，我回過頭，被冷汗沾染得模糊一片的眼睛看到：

“哪有什么少女的裸足，哪有什么三條腿的怪物？

“那兒就只是一把椅子而已，紅色的木椅……”

一邊說，赤皁耀丸一邊魔怔似的伸手比劃著：

“就四四方方的坐墊，四條腿，帶靠背的那種椅子。

“很普通的椅子對吧？

“可那個轉角，明明是我先前跑過的地方，哪會有什么椅子啊！！！

“但它現在就出現在我眼前，就那么端端正正地面朝著我，仿佛長著眼睛，靜靜地和我對視……

“借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我恍然間好像看見……

“見鬼！這椅子只有三條腿！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這不就是電梯間里的那把椅子嗎？！

“倒掉的薄木壁紙在它上邊搭起三角架，鉆進去坐在上邊會搖晃……

“而且，當時這破爛一般的木椅搖晃起來，沒有聲音！

“難道是因為……

“等等等等等等……！那椅子斷著的一條腿上，怎么會是血淋淋的！

“當時坐電梯的時候有嗎？

“天啊，我的記憶跟我開了個玩笑，我沒有印象！

“所以說，那倒掉的薄木壁紙，就是為了遮住這破椅子上的血！

“該死！

“難道就是它……就是它在一直跟著我嗎？

“我當時整個人腎上腺素飆升到爆炸，心臟像是抽水泵一樣砰砰撞擊著胸腔，明明脊背發寒，一身冷汗，可還是尖叫著跑了起來。”

“呼，呼……”

主播完全不再看彈幕了。

他像是在記憶里狂奔著，只是講故事，卻喘得愈發賣力：

“等我跑了好幾步，徹底離開一樓，到了保安室附近后。

“鬼迷心竅地，我再次拿手電筒照了一下樓梯拐角。

“燈光一瞬間透過漆黑的植物園，交錯的承重柱，照到了門扉大開的樓梯口里……

“見鬼！

“空蕩蕩的……

“那斷腿的破椅子不見了！”

?*?

噠、噠、噠……

手心里的沙漏已經被腥紅的污穢填滿，根本看不到離落盡還有多久。

可只是聽著落沙的聲音，一直懶懶散散的葉思友卻坐直了身子。

目光緊緊盯著直播畫面，微瞇的眸子里有燦色的光輝溢散到空氣中。

他在心里默念著最后的倒計時。

?*?

直播間。

故事似乎到這里就結束了。

赤皁耀丸趴在電腦桌上，久久地喘息著。

似乎講出這樣一個“荒誕”的故事，有些費力。

可觀眾們卻仿佛還留在那個亦步亦趨，你每走一步，它就會跟著你一點的椅子的環境里，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椅子，偏偏還都面朝著你……

“所以啊，最開始的問題，我再問一遍。

“大家都見過椅子嗎？”

休息了三兩分鐘之后，赤皁耀丸恢復了最開始滿面紅光的精神模樣，就好像先前講故事講到滿頭大汗的根本不是他一樣。

看了眼直播間里馬后炮般冒出來的“哈哈哈我堅持到最后啦”、“也不是那么可怕嘛”、“就這，就這？”諸如此類的彈幕。

赤皁耀丸定定地盯著攝像頭，他的眼睛里閃著詭異的光，幽幽地補了句：

“說不定啊，等你們某天工作完了回家，就會看到……

“半掩著的房門里吶，有把椅子，殘破的腿角血淋淋，正直直地對準你們。

“那副姿態，就好像再說：

“歡、迎、回、家~”

……?*?……

“呼——”

“好啦，到此為止。

“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大家聽著如何呀，算是咱們直播間的一個新的靈異故事分享會，今天就是第一期了！”

赤皁耀丸一拍手，瞬間從恐怖故事講述者變成了二刺螈宅宅主播。

他看著蹭蹭漲的關注度有些激動，手舞足蹈。

雖然已經有些累了。

但看到彈幕里還有好些嘴硬的家伙，他正想著要不要晚點下播，再編五毛錢的。

可忽然，直播間里飄過一行通紅的彈幕：

『新節目的第一天？我看這是你這輩子的最后一天！』

哈？這個觀眾什么鬼？

赤皁耀丸火了，正要怒斥他一頓。

卻猛然發現，自己的直播間已經被一行行帶著連串感嘆號（！！！！）的彈幕淹沒。

刷屏么？可惡！

真是人紅是非多！

他湊到電腦跟前，準備仔細找一找屏蔽鍵。

可誰知一靠近，那些重復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文字一股腦沖進他的眼睛里：

『主播！！！快看你身后！！！』

“胡鬧！你們這群家伙，是想嚇我赤皁大爺吧！”

赤皁耀丸笑了，這鬼故事他是從推特上的零點贊零回復小角落看到的。

聽說事發地點很近還特意走后門跑去學校看了眼。

雖然期間確實因為椅子擺放問題而嚇了一跳。

但冷靜下來之后。

發現那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破爛凳子，估計就是斷了腿，被人不小心淋上油漆后的惡作劇罷了。

畢竟倉井前輩一看就是喜歡整人的家伙……

他臨走前還因為自己時間被浪費了，踢了那凳子好幾腳呢！

笑死，本大爺怎么會怕？

你們這群笨蛋不會以為講故事的那副膽小姿態就是本大爺的真實狀態吧？

這年頭，誰還不會講兩個靈異故事了？

他一邊樂，一邊伸手去拿身邊小方桌上的阿宅快樂水。

完全無視了彈幕里那些蠢蠢愚民的杞人憂天。

“呼哈~”

這樣的生活真是爽啊！

赤皁耀丸狂悶一口，正準備說幾句騷話讓觀眾們安靜會兒。

眼睛卻不自覺被直播窗口里，自己有些發白的臉所吸引。

好像有些白過頭了啊？

講故事還能美白？

他趕緊湊近去看，攝像頭里的他也在靠近著。

豈料，先前不起身還好。

這下一起來，原先被肩膀擋住的客廳，一下子就從腰間暴露大半。

恍惚間，彈幕里鮮艷的紅色彈幕像是流淌著的血，一點一點地，流到了他的身后。

直播畫面中……

赤皁耀丸分明看見，原先被自己遮住的地方，現在正直挺挺地擺著一把斷了腿的朱紅椅子！

方坐墊，帶靠背，四條腿的那種。

就好像是他故事里那把會偷偷跟著人走到椅子。

不過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

——那四條腿，好像是真的腿。

纖細的……

白皙的……

女人的腿。

在那把椅子完好的“腿”下，正是赤皁耀丸所言的啪嗒啪嗒的點地赤足，白生生的。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坐上去搖搖晃晃但又沒有吱呀吱呀的聲音……

——人走路會有吱呀的聲音嗎？

赤皁耀丸臉色慘白，看著鏡頭里顫抖得像是赤身站在寒冬里的自己，渾身僵住了，動彈不得。

啪嗒……

啪嗒……

啪嗒……

小女孩兒的赤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原來真的是三條腿在走啊……

等到椅子走過黑暗，來到他的身后，借著顯示屏的淡淡白光，赤皁耀丸終于看清楚了：

那條他所謂的破掉的染血紅木椅腿啊。

分明就是一條扭曲成畸形的、暴露著慘白斷骨的、血淋淋的殘肢……

刺眼的是，

她腳上還穿著淌黑血的小巧紅布舞鞋。

?*?

直播間的彈幕通紅一片，像是滿屏的鮮血狂涌。

赤皁耀丸額頭青筋暴露，突突突狂跳，額頭通紅一片，臉頰卻無血色。

隨著“椅子”的由遠及近，他只感覺自己跌入了冰冷刺骨的寒潭，頭暈腦漲。

下一刻，就要昏死過去。

就在椅子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臟上。

走到他身后不足一米處時！

咚、咚、咚~

忽然，門外傳來了節奏清晰而懶散的敲門聲。

他明明敲得很輕，卻有種振聾發聵的力量。

如暮鼓晨鐘。

一敲一頓，叩在了赤皁耀丸空洞的腦海里。

“開門，外賣。”

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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