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淼傷得很重。
醫師里的幾位專修藥理的煉丹師診斷出結果后，都嘆了口氣。
這不是他們能夠醫治的范圍。
比起那些看起來可怖的外傷，她的精神狀態一直都沒有恢復的跡象。
從禁地內圍出來也快十天了，應淼的外傷在豐沛的靈力和丹藥治療下，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但她仍舊想著那個聲音，想著怎么把碧光重新鑄造回來。
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進應淼的庭院，但見她房門大開著，一臉欣喜地上前來。
“應淼，你不如試試別的劍，這把綢風與碧光的相態相似，是我好不容易從師尊庫房中找到的！”
男子“哐當”一聲，把一把劍放到桌子上，震得幾個茶杯搖搖晃晃。
“多謝云師兄。”
她平淡而疲倦地回應道。
“哎呀，醫師都說你好得七七八八了，這都是心病，換一把劍，再用它個千八百年，都會過去的。”
云衡比應淼早幾百年當了藏玨仙人的徒弟，也是一位劍修，只是他已經成為宗門中不可或缺的弟子之一，作為金烏宗金丹期弟子的領頭羊，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再為應淼從庫房中找劍，實在難得。
藏玨仙人少說也活了千年，庫房中的東西，哪怕是灰塵都有一人高了。
為了不辜負云衡的美意，她起身握住那把名為綢風的劍，陌生的劍柄讓她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睹物傷情，她更想念碧光了。
“快，拔出來試試，這里面的劍靈是一只風雕，也算是有名的靈獸了。”
一般來說，用什么材料鑄造的劍，更容易出現什么性質的劍靈，而多種材料鑄造的劍，又會根據持劍人本身的天賦、靈力特點出現不一樣的劍靈。
若是出現劍靈后持劍人死去，劍靈會在合適的時機再次認主。
云衡則期待著，這把劍和劍靈能夠讓他的師妹滿意。
伴隨著應淼抽出劍，緩緩灌入自己的靈力，喚醒劍靈。
一聲尖銳的慘叫聲從蘇醒的劍靈口中發出，劍身劇烈地抖動，最終掙脫應淼的手。
云衡一臉震驚，他抄起那把綢風，親自灌入靈力查看。
由于急切地想要給應淼一個驚喜，他只是簡單地檢查了一下這把劍基本情況，確定完好無缺之后，便拿過來了。
若是這把劍在封存時留有什么陣法和詛咒，那可就害慘了人了！
云衡注入靈力后，劍身繁復的紋路亮起，劍靈的虛影緩緩出現，隨著靈力的增加越來越凝實。
“呀呀！嘎——”風雕朝應淼尖叫著，仿佛她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
“它在說什么？”應淼問道。
“它在恐懼，你的靈力里有奇怪的東西，會讓它恐懼。”
雖然不是劍靈風雕的主人，但憑借靈力的交融，云衡勉強可以分析一下劍靈的情緒。
“奇怪的東西……云師兄，風雕作為靈獸，比碧色鵬鳥如何？”
“稍稍差一些，但差得不多。”
碧光唯一一次恐懼，就是在那條金色的龍尸上，它甚至不敢斬斷龍尸的龍角。
“要不，換其他劍試試？”云衡把自己的佩劍空律拔出，放到應淼的手上。
應淼握著空律，嘗試注入靈力。
一開始，劍身微微亮了起了，劍靈的虛影出現在她眼前，云衡的劍靈像長了翅膀的小狗，警惕地看著應淼。
“空律，怎么了？”云衡看著往日鬧騰的劍靈，在應淼手中安安靜靜地呆著，不免有些擔憂。
他期待著空律給他說點什么，但空律一幅沒空理他的樣子，警惕地盯住應淼的手。
一波靈力涌入劍中，空律朝著應淼的手大叫起來，劍柄搖晃著，表達它的不適。
“空律，說什么了嗎？”
應淼在空律的一聲聲吼叫中感到難過，從前空律從不會這樣對她。
“它說，你身上有很強的威壓，它很討厭。”
應淼：“……”
云衡把空律拿了回來，準備帶著她去找藏玨仙人看看。
兩人剛一走出醫師院，就遇到了明祈。
明祈精神也沒有多好，他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應淼，想開口又不敢說。
應淼記得他是被自己的劍氣沖得靈力逆行，然后自己才因為金烏宗和明家的門面問題，才被關了這么久……
她對禁地的恐懼和碧光斷裂的陰影一下就爆發出來。
她頭一次知道了害怕為何物。
“師兄，我們去找師尊吧。”
她扯了扯云衡的袖子，云衡點了點頭，他跟明祈打了個招呼：“明公子，要多注重身體。”
“多謝師兄關心，不知應淼的傷勢如何？若是有需要，明家的藥材庫和醫師可以無條件援助。”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應淼就在云衡身后一步的位置，他不敢向前直接詢問。
“她還好，我們打算去找師尊，你要一起嗎？”
“不用了，我還有功課要做。”
云衡帶著應淼離開了，為了照顧她的情緒，他沒有御劍飛行，反而打開了一把雨傘。
這把雨傘是靈器，可以帶著傘下的人四處飛行，只是速度有些慢。
是靈器市場里搶手的一種商品，撐傘姿勢雖說比不上御劍優美，但在眾多飛行靈器中已經算是翹楚了。
再次進入空中樓閣的應淼覺得恍如隔世，一切事物都變得熟悉又陌生起來。
師尊還像往常一樣坐在布滿符紙的玉臺之上，五色的陣法絲線中飛舞著一把寒氣四溢的劍。
“師尊，我來了。”
應淼朝他一拱手。
“師尊，應淼她可能握不了劍了，師尊你快大顯神威啊！師尊！！”
云衡急不可耐地跟藏玨仙人說道。
藏玨仙人一聽到云衡的聲音，一揮手，一張符紙“啪”地一聲貼在了他的嘴上。
“你別說話，吾頭痛。應淼，伸手。”
應淼乖乖地伸出手，別的不說，她沉默而茫然的樣子挺讓人心疼的。
藏玨仙人手里拿著一根細毛筆，在她手上輕輕畫了幾根陣法的線條，那些線條閃了幾下，就發出如同金石一般的鏗鏘之聲。
隨后光芒越來越暗，化神期的靈力灌注的陣法，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磨滅了。
“怎么了師尊？”
藏玨仙人沉默了很久，他最終放下筆，對著應淼渴望的眼神說道：“劍道已經不適合你了，若是修習鑄劍之法，也算殊途同歸。”
云衡一聽，比應淼還要著急，他撕下符紙問道：“如果不能握劍的話，那她就算成為了優秀的鑄劍師，也還是不能有自己的劍啊！”
藏玨仙人對著應淼問道：“若是以后放棄劍道，你想要做什么？”
應淼輕聲問道：“為什么會這樣？”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再也握不了劍。
“禁地內圍里，你和什么東西交手了？”
“一條龍。”她說。
藏玨仙人點了點頭，一幅了然于胸的樣子。
云衡睜大了眼睛：“應淼你你你，你真的跟那條被麟月凰弦弓射死的，那么大的一條龍干了一架？這也太厲害了！”
“你不僅和它交手了，你甚至還砍傷了它，碧光因此斷裂。劍氣被污染了，劍靈的死亡對于一個劍修來說，是會影響下一把劍的配合程度。劍靈的死亡，就像你身上的一部分死去一樣，雖然你本身不會有所損傷，但劍道已經不完整了，往后的路會更加艱難。若是普通的強敵也就罷了，偏偏是龍……”
藏玨仙人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龍是沒有魂魄的。如果你能殺死一條龍，再把它鑄成一把劍，就能彌補劍道上的損傷。但龍是沒有魂魄的，沒有魂魄的東西，也沒有辦法生長出劍靈。”
他拿出一把劍，遞給應淼。
“這是用麟月凰弦弓射殺的龍尸鑄造的劍，哪怕用了最好的工藝，也沒有生成劍靈的資質。”
應淼接過劍，比起那些會讓人產生共鳴的好劍，這把仿佛只是昂貴材料的糅合，只適合被當作工藝品展示。
龍骨、龍鱗、龍角都有鑲嵌、融合在其中，但它的確是一把無法產生劍靈的廢劍。
應淼收下劍，躬身一拜，道：“徒兒會好好考慮的。”
云衡忙道：“你先別這么急！師尊，你認真的嗎？應淼她真的就這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