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哲同屆的學生中，莊熙是畢業后出路最好的一個，比那個負荷值43的怪物結果更好。

繆斯傳媒同樣是伊甸集團的娛樂公司，但體量比月神唱片那類中低層公司大得多，實力堪比夢影行業中的金蘋果。

據說當時是經紀人開著價值百萬的“銀影”磁浮車，到福利學校來接莊熙的，一次性簽了十年期的合同。

當然他只是聽說，那會兒他正在醫務室躺尸。

莊熙無疑是個天才舞者。

福利學校自然是沒有舞蹈課程的。藝術課僅僅是讓學生自行選擇觀看虛擬影像，滿足時長即可，期末測試全部開卷。

她是靠看虛擬影像自學成才，沒事就在活動室里自己拉伸，跳著玩，幾個月就跳得有模有樣。

白哲經過時看到有人跳舞，就坐在長廊外聽歌。半低著頭，聽完一首歌就走。

談不上喜歡或者暗戀，單純是覺得好看。

那段記憶給他留下的最鮮明的印象，是安靜。

女孩在活動室里學著舞步，動作有些生疏笨拙，裝作看不見走廊外的人。

白哲用余光看著她安靜地舞動，旋律在他腦海中浮動。

安靜，是因為他把不守規矩的混蛋挨個捶了一遍。進門言語騷擾的，整張臉貼在窗戶上的，朗誦淫穢詩歌的，能揍的都揍了一遍。

他的確擅長干架。可惜后來其他人裝了義體，白哲就只能像蟑螂一樣主打閃避藏匿了。

莊熙入職繆斯傳媒后，發展應該挺好的。

雖然沒有大火，沒進過中央區的大劇場，但參加過不少大型演出，賬號粉絲有一萬多。

得到舞者的回復后，白哲點擊接受委托。

有夢影作為兜底，舞蹈作為額外選擇，應該不會翻車吧。

阿什因瑪的委托圖標非常樸素，只是一枚灰白色的半透明繭，不會眨眼睛也不會大叫。但這副偽裝已經騙不到他了。

60天倒計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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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哲在一家露天咖啡廳靜靜等候，點了一杯8塊的冰水。

19:21，距離約定時間還有9分鐘。

對于關鍵的事情，他習慣于當面談。在虛擬場景中對話總是缺乏分量，而且容易被詐騙。

莊熙：【抱歉，遇到了急事。改天嗎，或者換到線上】

大公司真忙啊。白哲搖搖頭。

他只是稍有點不爽。在工作室的時候被客戶鴿了太多次，心態鍛煉出來了。

【那改天吧】

沒下文了。

白哲喝掉剩下4塊錢的水，回家繼續修素材。

“這些義體是公司安排植入的，屬于員工福利的一部分，為什么要由我來還貸款？”

“莊熙女士，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聯系您關于義體貸款的問題，繼續糾纏沒有意義。

合同中說得很清楚，員工享有義體的使用權，相關費用由繆斯傳媒承擔，該項權利僅在員工在職期間存續......”

“靈蝶3.0的售價是七萬多，二十四期貸款怎么會有九千？”

“莊熙女士，你說的是折扣價，實際采購費用為168888，連帶利息總計需還236443.20，當前未還108369.80。

您需要盡快償還的義體貸款還有以下四項......”

好吵。好吵。

他們都是一伙的。

莊熙按著額頭，心率又開始異常暴增。

“閉嘴！你太吵了！”

通話另一邊停頓了一下，被嚇到了。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變了個人一樣，爆發出尖銳的攻擊性。

“呵呵，莊熙女士，我認為你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處境。

對于考察期內的不良分子，貸款過期，如果再加上暴力行為，足夠把你送進治安署，再驅逐到邊區了。”

考察期嗎。

莊熙腦中閃過猩紅血色。

“需要我割開你的喉嚨，證明自己的暴力傾向嗎。”

清冷的音色，疲憊而平靜。

對面中斷了通訊。媽的，系統分類分錯了，這種債務應該歸入暴力催債。

莊熙：【好啊，改天】

看到消息的白哲抓抓后腦勺。忒媽，這反射弧有點長。

.......

不對勁，很不對勁。

白哲看到莊熙的官方賬號發了一條新視頻。

“出于對個人發展方向的考慮，決定暫停在繆斯傳媒的演藝活動。”

“感謝公司十年以來的栽培，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支持......”

“我想要休息一段時間，嘗試其他的可能性。”

“大家可以關注公司即將推出的新藝人希蔻拉，一名非常努力、有才華的年輕舞者。”

所以莊熙說的急事，是她辭職了？

視頻評論區里，全是猜測和謾罵，粉絲數在斷崖式下跌。

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跑路，跑路前還不忘給公司新人引流，這種行為確實找罵。

視頻錄制時間，昨晚19:15。什么鬼。

【你辭職了？】

5分鐘后。

莊熙：【合成視頻。鬧翻很久了】

各個平臺上的官方賬號她已經無法登陸。官號和私人賬號是完全切割開的，使用的也是藝名。

白哲盯著視頻看了四五遍，死活看不出來。如果是合成的，這技術甩他幾條街。

想訓練出仿真度這么高的模型，靠市面上的免費軟件很難。

他沒問是怎么鬧翻的。她沒主動說，過程必然是非常不愉快。

莊熙：【時間再定】

莊熙：【這個飛蛾之舞的項目，預算有多少？】

她猶豫再三，還是問了一句。渺茫的希望。

【十萬以內吧】

薪酬至多兩三萬，和她面對的債務相比杯水車薪。

義體貸款，企劃合同違約金，和解醫藥費......

一方面是無力償還的債務，另一方面，她已經沒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終于到了幻夢破碎的時刻。蛛網上蘇醒的飛蛾，發覺已被肢解蠶食。

“這些全部拆掉。”

“一次性摘掉這么多義體......”

“拆掉就好。”

莊熙對義體醫生說道，平靜地躺在手術臺上，簽署手術合同。

這么想要，就全部還給你們好了。

從麻醉中蘇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難以動彈。

習慣于嵌入式義體的輔助后，人體肌肉會發生逐漸變化進行適應，部分結構萎縮或是變得脆弱。

“謝謝。”

她用力翻下手術臺，雙腳觸地后無力地跪倒。

四肢、背部和腰椎的義體全都拆掉了，用力時一陣陣刺痛。失去裝飾紋路后，紗布下只剩下大片傷疤。